寂寞中泡面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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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平翘起嘴角,回过小口喝着端在手里的温水,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曾经在那个地方,惨淡的经历如钝刀挫肉,一点点削去了她们人格的菱角, 最终打磨出两幅不需要思考、没有主见,只知道服从的「工具」。
被王总接来这里这么些年,在芳姐无微不至的呵护下,不知不觉间,小秦发 现,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仅学会了趋利避害,而且开始有了 小心眼。
在和小马弟弟「相处」一事上,就是她反复提醒好姐妹:甭管王总怎么说, 千万别一根筋的去勾引小马弟弟,否则事后势必会惹得所有人的厌恶,包括芳姐。
小秦知道,王总所期望的「嫐」场景,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事实也证明 她的判断没有错,而且事情了结得比想象还要快。
然而问题是……
小秦很确定,身后天然呆的小何妹妹,是真的喜欢上了小马弟弟。
这傻妹妹的思维方式似乎从未改变,尽管私下经常跟她讲,要认清形势,一 定要和小马弟弟保持距离,可她还是止不住想要去赢得少年的好感,头几次接触 下来,她便常常暗自神伤,问了自己好些次,为何小马弟弟也像鑫杰少爷一样要 躲着我们?难道是我们身上有难闻的气味,还是我们长相和身材,真的很碍眼?
这绝对不是胜负欲在作祟。
可悲的是,小何自己肯定没有意识到,她心中那份对小马弟弟的纠结,根源 在于为无法满足王总布置的任务,从而对自己感到失望。
不用动脑,不用太多的思考,全心全意去做主人的工具,这种行为逻辑,已 经刻录在了小何的肌肉记忆里,这辈子都很难改变——这才是令小秦最为伤感的 地方。
所以小秦现在才真正理解,对一根筋的小何妹妹而言,王总的安排,其实很 合适。那位朝气蓬勃,眼眸如冰川般清澈的小马弟弟,确实最适合成为妹妹相伴 一生的新主人。
只可惜,小马弟弟已经很清楚向王总表达,不愿意接受这份「馈赠」,王总 不仅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干脆。
……小秦为妹妹感到不值。
所以她不打算告诉妹妹,小马弟弟在和王总谈话时,提出新学期开始后,希 望能在她们身边继续学习厨艺,说了,妹妹肯定会很开心,但除了让她误解,还 有什么其他意义?
因此没有必要。毕竟小马弟弟眼里只有母亲,提出继续学厨,纯粹是出于好 心,怕我们姐妹俩受到王总的苛责,顺势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这些天,小秦好希望王总能尽早给妹妹介绍新的对象,因为她比谁都明白, 自己这傻妹妹是真的改不了,绝对分不清自己是在完成任务还是真心喜欢上一个 人,那么继续跟小马弟弟接触下去,妹妹只会越陷越深,之后长期身处这种不上 不下的状态中,最终必将会落得个无限自我否定的心境。
小秦想想就替妹妹感到伤心,为什么小马弟弟的心防那么紧,一点机会都不 给我们?我们哪里差了?
我们……
其实,小秦承认,自己也挺喜欢小马弟弟。
毕竟在芳姐之外,小马是唯一一个知晓了她们真实的身份后,眼神中依旧不 带任何偏见和欲念,且能与她们平等相处的人,要说王总对她们恩深似海,此生 此世都无法偿还,但小秦很清楚,遇见小马之前,在这个大宅子里,真正能够真 正做到平等的看待她们两姐妹的人,只有芳姐。
干妹妹?关于这样的身份,小秦心知肚明,王总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芳姐安心, 私底下她和妹妹也从不敢以此自居,然而这并不妨碍芳澜将她们当成亲人,从前 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是。
有时小秦挺羡慕小何脑子一根筋,没有那么多细碎的烦恼,肯定不会像自己 一样,将身边的许多人和事都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比如,鑫杰少爷视她们为毒虫猛兽,避之不及;比如那些知晓内幕的老总对 她们下流的调侃;又比如外宅的某些个佣人偶尔会流露出的或是贪婪、或嫉妒的 视线;再比如,秀华姐对她们身份的鄙视和同情。
正是能察觉到各种各样的人心,小秦才由衷感慨像芳姐和小马弟弟这样的人, 是多么可贵,每当听到小马弟弟对自己的厨艺发出由衷的赞叹,并且投射出那两 道发自内心的尊敬、崇拜自己的视线,尤其听到是那一声声喜气洋洋的「师傅」, 她都很难藏住嘴角的笑意。
她其实和小何一样,私底下常常意淫小马,会幻想两只小手疯狂蹂躏自己的 双乳,会幻想伸长舌头去舔舐弟弟的阴茎和阴囊,会幻想被他骑着在草地上爬行, 或是服侍他如厕,用奶头刺激他的尿道,用舌头乳汁去清洁他的屁眼。
当年所学到的,王总想看到的,她都想做。
因而大胖想的没错,她们姐妹俩实在寂寞了太久,宛如一对山中猛虎,却常 年在山下吃草,何尝不是可悲可怜?
但有件事,小秦瞒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好妹妹,那就是最初她对小马的印 象,极差。
差到什么程度?
讨好这小屁孩,还不如让我去讨好街边满身脓疮的臭乞丐!
小秦记得,在小马弟弟被王总骗来这边遭遇夜袭的那个晚上,她在那双哆哆 嗦嗦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大的恐惧,那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生出压抑不住的 厌恶情绪,甚至相比回忆起早年在青山居内遭受的非人折磨,还要令她难以忍受。
究其缘由,小秦可以容忍外界对自身的偏见和非议,但她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小马当时的那种眼神中透出的对王总的厌恶和恐惧,尤其在确信王总是真心想将 自己姐妹俩送走后,她简直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将来会和那自视清高,表面上唯 唯诺诺,私下对王总有诸多置喙的车姓女人生活在一起。
……好像王总想整你一样,你配吗?
你根本不懂王总的好,就算王总哪天破产,需要自己去卖身、去讨饭,自己 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死都不愿意!
这就是小秦当时最真实的心境。
事实上,她讨厌秀华比小马还要更多一点,或者说,小马是受到了秀华的牵 连,毕竟当时她并不了解内情,自然会认为这对「奇葩的母子」,和外面那些看 低王总的家伙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她很感谢阿冰。
若非阿冰的提点,恐怕自己很难平心静气地去观察小马弟弟,说不定时至今 日,仍会对他们母子抱有可笑的敌意。
小秦回顾着那次和阿冰的谈话,蛾眉微蹙,又一次想到小马弟弟眼里只有母 亲,心湖里也再次偷偷泛起了一层嫉妒的涟漪。
……
时间再往前回退一个月。
那天晚上,小秦得到极为稀罕的召唤,进到了那间神秘的地下室。
其实在这次会面前,小秦在来到王家的几年间,拢共也没和阿冰见上几面, 最初只知地下室里常年居住着一位皮肤煞白、姿容清瘦的「少女」,印象最深的 一次,是几年前有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总将那位一袭黑色连衣裙、长发乱蓬蓬 的陌生「少女」从地下室里强拖到草坪上晒太阳,身材娇小的她颤颤巍巍地扶墙 而走,哭着嚷着对阳光过敏,要赶快回去。
王总扶额摇头,脸色好似吞了几只苍蝇;芳姐撑着遮阳伞,偏头看向一旁, 不忍直视;而鑫杰少爷则隔着远远的吃薯片看热闹,告诉她说,那位正在撒泼打 滚的少女,就是大宅子里被被年长佣人们唤作「阿冰」的管事,年纪要比阿嬷你 还要大上两岁——是的,小秦小何在遇见小马之前,从没被小胖叫过姐姐。
当晚,小秦一进小黑屋,就听到扣着白皙的小脚丫子的阿冰咯咯笑着讲小马 被她母亲戏弄得有多惨,还说寒假快到了,你也别暗地里使坏,孩子已经够可怜, 可别再欺负他。
……小秦哑然。
活到这么大,她还从未想过要去欺负谁,倒是阿冰泄漏的内幕让她有些小小 的惊疑,原来那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车老师,还有着和我们姐妹俩如此相近的一 面。
……那个车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她脑子里立马涌现出那样一幅画面:秀华翻着白眼,舌头伸出口外,凌乱的 唾液顺着舌尖掉了一地,双手举在肩旁,对着镜头比「V」;她身旁站着一群皮 肤黝黑的精壮男人,而她的孩子,那个可怜的少年,正蹲在房间角落里,掩面哭 泣。
「诶诶,听我说。」阿冰煞有介事地提醒,打断了小秦的思绪,「今晚的对 话一定要保密哦,就算是对王总也不能泄漏半点。」
那一瞬,小秦收回脑内恶补,深深地看了看阿冰,默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 在,并在那一刻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多了几分亲近,以及发自内心 的敬佩。
小秦明白了在这些年里,阿冰一直在默默注视自己,并且早已看透了自己的 心,虽说没把自己当成朋友,但说这些话,至少当成了值得信任的人……想到这 点,她不禁有些开心。
当晚,阿冰还聊了许多事,小秦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她幼年的经历。
阿冰说她的家乡在更南边的那个省,王总的祖籍也在那儿,曾经和她父亲, 还有另外一个当地的叔叔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到家里来吃饭聚会。那时她还很小, 大概刚满两岁,依稀记得有一天,王总来家里和父亲喝酒时吵了架,之后再也没 有来过,不久后父亲也离开了家,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变得了无音讯。
「……那个姓林的叔叔,倒是经常来家里看我妈,我老妈总会很热情的款待 他,亲自下厨做拿手菜,在饭桌上给他敬酒。后来有一天啊,我半夜尿床,哭着 起来找妈妈,找到妈妈房间前面,看到她和林叔叔在房间里说『悄悄话』,呵呵, 就那种悄悄话,嘴对嘴,没穿衣服,你懂的。」
阿冰笑了笑,举起两根十指冲着小秦互点,继续道:「我妈要赶我回房,林 叔叔却笑着招呼我进大屋睡那张心爱的婴儿床,我就开开心心爬上去,还好奇问 他,叔叔,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爸爸妈妈房里?」
「我妈抢着说,时间太晚,所以留叔叔在家里过夜。我又问,叔叔,你和妈 妈为什么都不穿衣服?他就抱住我妈,还是让我妈来回答,我妈看起来很害羞, 说是因为林叔叔怕冷,所以要要抱着妈妈才能睡得好。那畜生笑得比我还开心, 呵呵呵……很好笑,不是吗?」
阿冰顿了口气,偏着脑袋看向小秦,「往这以后,这位林叔叔来得更勤快, 并且很喜欢叫我妈当着我的面脱光了给他『取暖』,我妈总是拗不过他,有时会 急得哭出来,却又很认真替他干那些事,还要不停回头招呼我不要看。说出来你 可能都不信,我那时居然很喜欢那个畜生欸!就因为每次都会给我带玩具和好吃 的,甚至我好希望他才是我老爸……」
「……有一天,我抱着他送的洋娃娃,缠着老妈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我妈眼 睛一下瞪得好吓人,咔嚓几下就拧断了洋娃娃的脖子,还狠狠给了我一巴掌。那 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我妈也安慰了她很久。后面估 计是姓林的腻了吧,到家里的次数少了,有时候会过夜,有时候在客厅抱着我妈 说完『悄悄话』就走。我妈依旧对他很热情,但是等到家里没有别人,默默就经 常会坐着发呆,一根接一根抽烟,味道让人很难受。」
「再后来,我被托付到了城郊一户亲戚家中,到了那里,我可没少受大人小 孩的欺负。该上幼儿园的那一天,我妈来看了我最后一次,那几个亲戚骂骂咧咧, 让她赶紧把我带走。我妈好像给了他们一些钱,又不停给他们鞠躬,最后告诉我 说,妈妈要去爸爸那里工作了,你好好呆在这里,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回来带你 一起去爸爸那边……」
接下来,阿冰继续一茬一茬说起后事,她说她在亲戚家呆了将近一年,小孩 子照样欺负她,大人们则喜欢拐着弯骂她的父母,什么她爸是天杀贪污犯,她妈 是卖肉婆,两家老的也不是好东西,一家子都是天生的坏种,活该被枪毙。
她童年早慧,那时候已经慢慢开始明白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等彻底想明白 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了天国的那天,她没有再哭,只是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消失很久的王总在某天上午突然出现,说要把她带走,那几个亲戚得了一大 笔钱,高兴得欢天喜地,难得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还特地给她买了几件新衣裳。
「……哎。王总在城里呆了几天,带我去见了许多人,包括那个姓林的畜生。 看着他们在饭桌上长吁短叹,说着那些怀念我老爸老妈的话,我简直恶心得想吐 。」
阿冰说,她误会了王总,当时以为他和桌上的人是同党,之后很多年里,幼 年的她眼中的两个畜生的关系一直很好,姓林的每年都会来拜会几次,两个畜生 一如当年和父亲在一起喝酒聊天。
「……有时候王总也会特意让我上桌,我就默默发誓,终有一天,要将这两 个害死父母的畜生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阿冰双手抱膝,轻轻翘着光脚丫子笑道,「等我长大以后,才明白王总在那 些年里做了些什么。所以那天,我还是啥都不懂。嗯……王总强行将我带回了老 家,把我安顿在一家临街的小宾馆里,我心里简直恨透了他。」
那天,小冰冰时隔着窗户,远远能看到街对面一场隆重的葬礼。
她看到了大胖在灵堂外鞠躬,看到家属们对大胖感恩戴德,还看到了一个人 手里碰着的遗像,刹那间,小小的心灵欢呼雀跃,冰白的小脸蛋上露出了几年来 第一次笑容。
回程的车上,大胖同她说过几句话,不过那时她只一心许愿,希望老天爷, 能尽快给身边的这个人也降下报应。
「王总从没有解释过。我每次回想起车上听到的那两句话,心里都好暖。我 记得他拿那只大手揉了揉我脑袋,说没想到这王八蛋这么不经整,便宜他了。冰 冰放心,老子要那些还活着的人比死了更难受。」
说完,阿冰咯咯笑了好久。
然后她突然偏着脑袋问小秦,「讲了这么久,你能不能听懂我想表达个啥?」
「……」小秦似懂非懂,没有点头或摇头。
阿冰用扣完脚丫子的小手扣起了胳肢窝,「你比小何那只呆头鹅要机灵,可 你不愿意动脑子,坏习惯,今后得改。」
「嗯,嗯。」小秦目光怯怯,权且应声点头。
「嗯什么嗯啦。」阿冰眨眨黑框眼镜下那对明亮的眸子,缓缓叹道:「我说 这么多,不是想跟你比惨,首先是想让你知道,王总王总要做一件事,只会默默 去做,不会到处说。整人也好,帮人也好,为达目的王总可以不择手段,忍个几 年十几年也不是问题……所以你觉得,王总是在『帮』还是『害』你们?」
小秦谨慎道:「当然是……帮。」
「那好,你说说是怎么帮的?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觉得王总是铁了心想要 抛弃你们俩?」
「我知道王总是为了我们好。」小秦一听,蹙眉看向阿冰,没有掩饰当时无 比厌恶小马母子的心情,「可我喜欢这里,不想去别的地方。」
「是,我也一样,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说这些。秀华姐在日志里写过一段话, 大意是说,长辈们习惯站在为了晚辈好的出发点上去考虑问题,但常常忽视了晚 辈的想法,我想你对王总应该也是这种感觉。」
阿冰举着一根手指,摇摇晃晃地继续道,「你俩的心思呢,王总门清,他到 底是希望你俩能抬头挺胸做人,过你们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我知道你肯定又在 想,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我不想变——可王总也从没强逼过你们变呀, 你说是不是?」
小秦眸光一闪,恍然有悟。
「嗯啊——」阿冰屁股下的滑轮椅扭得嘎吱作响,举起两只纤细雪白的手臂, 伸了个懒腰,缓缓道:「以你俩的思维方式,哪怕说一万次好话你们还是会选择 留下,这就是为啥王总没像芳姐那样,天天搁你们耳边念。最好的方式是搭条道 让你们自己选,最终是走是留,还不是看你们自己的意思?明白?」
「明……明白。」小秦沁沁点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王总给你们选的咱们的小马少爷?」
没等小秦回应,阿冰自问自答道:「王总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我小马弟弟 别的不提,那绝对是不会欺负你们的主,呵!他还怕你们欺负他呢。」
小秦戚戚道:「我们怎么可能欺负马家的小少爷……」
「好。」阿冰挑了挑眉,抬手一推眼镜,「至少啊,我说至少,王总希望你 们能通过接触小马老弟,好好去感受下外面不一样的人和世界,那就算没有小马, 王总迟早也会给你们介绍小张小李小刘,如果有一天你们决定走出去,他会很开 心,如果你们始终选择留下,说不定看到你们那么忠心耿耿,他会更开心呢。」
「王总会更开心?」听到此处,小秦眼前一亮,抬了抬嘴角,微笑道:「嗯, 我想……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阿冰认真盯着她,「就怕你一直不开窍,心里还偷偷怨上了 咱们王总。」
小秦闻言,立马蹙眉使劲摇头,「不会!绝对不会!我怨谁都不会怨王总!」
「逗你玩的啦……」阿冰咯咯笑了起来。
清脆的嗓音在小黑屋内飘荡了片刻,阿冰斜眼盯着小秦那对碧月流苏般勾人 的眼眸,意味深长道:「你对咱小马弟弟,真就没有一丝丝好感么?是因为秀华 姐对你们的偏见,还是嫌弃小马弟弟年纪太小,喜欢高大威猛,力能扛鼎那一号 ?」
「……」小秦认真斟酌了下措辞,轻声回应道:「以前,我总担心万一离开 了这里,心里面芳姐和王总在位置,会一天天变轻,最后变得可有可无。听了阿 冰姐您的这些话,我发现其实我害怕的不是改变,是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东 西,不想走出舒适区。」
「哦。」阿冰笑吟吟。
小秦赧颜低头,低声继续,「这样的我,也许将来会变得懒惰,会向往那些 虚无缥缈的自由,甚至会变得喜怒无常,让芳姐都厌烦。但我还是想呆在他们身 边,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安心。我想不管过多久,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人,我这 份心情都不会改,除非……我死了。」
「说得这么严重?」阿冰讶异道:「那你岂不是想变得跟我一样,做条死皮 赖脸的蛀虫子,赖在这里不走了?」
小秦微微一怔,随即沉下秀美的额头,极为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有前途!」阿冰冲她竖起大拇指,镜框下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咯咯笑道, 「你要是变了心,我我我……我就从这里走出去!」
「王总会很开心的。」小秦抿嘴浅笑。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有些事,我必须再跟你好好捋捋。咳——」阿冰轻吭 一声,收敛笑容,端端坐正,严肃道:「王总常说自己是上边儿大人物的狗腿子, 那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岂不是连狗腿子都不如?你别说,还真是这样。王总 操心的事,我们帮不上忙,但如果你想像我一样赖在这里,不求你有多大本事, 至少要能遇着事吠两声,给王总提个醒也好。如果你又懒又蠢,说难听点,那就 连当看门狗的资格都没有,今天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话。」
小秦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当即点头表态,「明白。」
「那我再次声明,为了王总和芳姐,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把丢下的脑子拾起 来,遇事多看多听多想,想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问我,正好我也想要个绝对信得 过的帮手。」
「好……好的。」小秦忽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责任感,表情不禁凝重起来。
「嗯——。」长发乱蓬蓬的冻龄少妇看这即将到手的心腹被忽悠得一愣一愣, 心中难免飘飘然,端起老前辈的架子,伸出指甲长长的白皙小手,拍拍她的肩膀, 老气横秋道:「术业有专攻,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不会强人所难,你若能 学会我八成识人断事的功夫,那就很了不起了。千万别小看了秀华姐,今后有机 会就多和她接触,等你真正开窍那天,就会发现,在她身上能学到的东西比我这 更多。」
「好的!」小秦认真点头。
「早先你刚进来,听我讲秀华姐那么整小马弟弟,是不是很惊讶?不像是她 这样的人会干出的事吧?但细想下好像又合情合理,对吧?」
小秦迎着阿冰期待得眼神,便主动用起了脑子,应声道:「有了王总做靠山, 许是秀华姐没那么多顾忌,彻底放开本性了。加上她不希望看到小马弟弟和我们 姐妹发生关系,才这样做做样子迎合王总的喜好吧?终归对我们姐妹来说,算是 好事。」
阿冰翘了翘嘴角,缓缓点头,「秀华姐还天天给我发写好的日志,咨询王总 对哪些场面感兴趣哩。所以啊,我就这么被她麻痹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私底下 的动作。」
「什么……动作?」小秦偏偏头,冰洁动人的瓜子脸上挂着不解,像是一只 雪地上好奇打量前方动静的银狐。
阿冰笑着解释道,「其实秀华姐一直在套我的话,暗地里再通过她本家那边 的关系,还有一些其他渠道,打探王总的底细,确认王总给她的那些把柄是否属 实。这还是昨天她主动告诉我的,说她直到现在,才对王总完全放心。」
她呵呵两声,「你猜,真的是这样吗?」
「我,猜不到……」小秦如实相告,心想阿冰既然这样问,那其中必有隐情, 但她是真猜不出个道道来。
「秀华姐啊,放心了一大半吧,大概。」阿冰抓起肩头的一缕发丝,挽在手 指上打着圈结,「秀华姐心思细腻的地方,就是主动告诉我她在私下查王总,那 就算我『出卖』她,王总也挑不出毛病来。但真正厉害的还在下面。」
阿冰嘴角一翘,目光如炬,「她跟我讨论了一个假设。问我万一不是王总, 换成了其他谁谁知晓了他们母子的秘密,然后以此要挟她做不可描述之事,那要 怎么办?」
小秦聚精会神,小声质询道:「秀华姐假设的对象,其实就是王总吧?」
阿冰点点头,扭过椅子,探手搂起一瓶大号可乐。
除了玩网游,阿冰难得一次与人说这么多话,仰头灌下一大口可乐缓解口内 干燥,小嘴哈出一道爽气叹声道:「我和她讨论了很久,越聊我背上越冒冷汗, 哎——」
咕嘟,咕嘟。
阿冰再灌下两口可乐,甩着蓬发望向小秦,「口渴不?你要不要来点儿?」
小秦微微一笑,「谢谢,我不渴。」
阿冰拧上可乐瓶子,道:「秀华姐打听到的消息,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官场上很隐秘暗线,甚至王总对我都没说太清楚。你想她才花了多长时间?况且 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阿冰往桌上可乐瓶,继续说道:「我们讨论中假设的那个人物明面上是周老 总。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没有王总横插一脚,周老总要敢乱来,最后的结果注定 不死也要掉层皮。光是绑架周家那心肝宝贝孙女的方案,秀华姐都说了好几种。 这还算小的,其他还有好些个办法可以逼对方坐到平等的位置跟她谈,到底谁威 胁谁还说不一定。说来说去,秀华姐无非是想告诉我,谁想动她们母子都要好好 掂量掂量,她有那个能力把事情捅到天上去,大不了自捅一刀,谁也别想好过。 她这样的人……我相信,是下得了那个狠心的。」
听着这些事,小秦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忧心道,「阿冰姐,我觉得王总不该 给秀华姐自曝那些黑料,万一哪天……」
「你能这么想,对,也不对。还有啊,私底下要叫我师傅。」
「师傅?噢,师傅。」小秦很听话。
「好好。」阿冰单手虚按,笑着继续,「你小看了王总,就跟我小看了秀华 姐一个道理。刚才跟你说过,王总看人很准,不然也不会交出自己的老底,要我 说,得亏秀华姐不是天生的坏种,不然真斗起来,王总怎么也得睡不好觉。」
听到这里,小秦不由庆幸自己此前的表现还算得体,万一真要得罪了这位心 机深沉的车老师,弄不好,还会连累芳姐……她松了口气,点头道,「师傅,你 知道秀华姐到底想干啥?」
「嗯,她现在的态度很明确,第一,马天城和她半毛钱关系没有,所以不怨 王总在她的夫妻关系上煽风点火,今后想怎么弄就怎么弄;第二就是绝对不能在 她们母子身上使坏,这是底线,至于其他,都好商量。」
阿冰盯着小秦的脸色,呵呵笑道:「当然,以上内容秀华姐没有明说,都是 我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条条,她就是想让我去给王总带话吧。到了她和王总那个层 次,通常不会把话说得太直白,大概就是……懂的都懂。」
「懂的都懂……」小秦小声呢喃,若有所思。
阿冰笑吟吟得瞅着沉思中的小秦,摇头啧啧长叹两声,有些更深入的问题, 说了你也不懂。
……阿冰心底是真心佩服王总和秀华。
简而言之,菁南的官场盘根错节,尤以昶北昶南两座双子城的情况最为复杂, 其中有历史遗留问题,也有受到近年来经济高速发展的影响,从宏观上看,有几 位大人物将此地视作基本盘,不容他人染指;从微观上看,此地近年来的发展势 头太好,基本上属于呆上个三五年,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即可轻松赚取政绩, 为仕途镀金。
那显而易见,此地势必会成为有心之人培养政治资本的绝佳地标,加之随着 几项重大政策相继拍板落实,各地热钱闻风而动,谁都想进来分一杯羹,这就导 致了有好几个派别在此地明争暗斗,争相在重要岗位上安插自己的人手。
从上到下,菁南地区的数百名官员,有好些个人都根脚不明,正是外界看热 闹,内行看门道,马天城这类「草根」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位置上,何尝不是各 方妥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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