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bos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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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折
谁家玉叶
移嫁金枝
这门生意,不知不觉也做了八年余;加上在嵧城浦的五个月又零三天,说一句“十年”并不算勉强。
梁燕贞曾以为天地之大,再没有容身的地方,回首现而今的园林华邸、锦衣玉馔,对桌畔优雅沏著茶的温婉女子,她心中只有满满的感激。说是怜姑娘救了她的性命乃至人生,那是半点也不为过。
当日始兴庄激战落幕,十七郎撇下她,迳追旷无象而去,从那刻起梁燕贞便知他再不会回来,他的心已被那丑丫头带走,始终都不是她的。她按怜姑娘的指示,送垂危的女阴人返回岁无多贮藏中阴土处,及时埋入膏泥,堪堪救回了怜清浅。
而怜清浅回报她的,却不仅仅是十年的陪伴而已。
亲见中阴土的疗复异能后,二姝紧接着要面对的,便是何去何从。十七郎无法指望,经怜姑娘再三劝说,女郎终于在龙庭山的山脚下等到失魂落魄的爱郎,彻底了断。
梁燕贞本想投靠顾挽松,毕竟当初是他指的明路,如今阿雪平安上山,也该是顾挽松兑现诺言的时候,怜清浅却有全然不同的见解。
“……他是骗妳的,从一开始就是。”雪肌泛著月华似的淡淡幽蓝,如姮娥下凡的女阴人握着她的手,温柔的嗓音口吻像哄孩子般,不知怎的,却令人完全讨厌不起来,只觉无比安心。
“要皇上收回成命,那是让他认错了,虽未必不能够,但顾挽松须得极受圣上恩眷,且甘为梁府冒此大不韪才行。他……是这样的人么?”
梁燕贞无言以对。怜清浅抚着她的手背,柔声道:“这厮若从最初便存了欺瞒之心,就算小姐圆满完成任务,他非但不会履行承诺,怕有毁迹灭口的手段,此际不宜贸然前往白城山。”
梁燕贞心念微动。“那……回濮阴罢?我家里还有些薄产,为数虽不多——”
怜清浅摇了摇头,带着一抹忧伤而怜悯的苦笑。
原来……连家都回不去了啊。梁燕贞双肩沉落,想起小叶那番“我们回去罢”的话语,才明白两人都太过天真。从她接下差使,濮阴梁侯府的破灭便已注定,再难翻身;傅晴章、李川横等固然各怀鬼胎,比起黄雀在后的顾挽松,二人的城府不值一哂,谁也翻不出副台丞的手掌心。
“要不……我找十七郎去,狠狠参顾挽松一本!”女郎霍然起身,用力之甚,以致掀倒臀下圆墩,被突如其来的匡啷响吓了一跳。
“那还得上白城山。羊入虎口,正中下怀。”
怜清浅扶起绣墩,拉她坐定,肩膝相抵,娓娓呢语。“独孤寂空有武功,却非智谋之士,顾挽松敢算计于他,定然想好了自清的说帖,只怕妳告状不成,反落入那厮手中,岂非糟糕至极?
“要说顾挽松有什么短板,便是身在衙门,不得自由,毕竟上有朝廷,日常尚有公务琐细。小姐不肯上山寻他,又不回濮阴老家,于他,便如断了线的纸鹞,从此人海茫茫,想再找著可不容易。咱们一时想不到怎生应付,不如……就从让他伤脑筋开始罢。”说著眨了眨眼睛。
梁燕贞“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怜清浅于她,起先是奚无筌、岁无多口中人人爱慕的渔阳仙子,而后又是凄艳诡丽的不死阴人,直到此际,才知她也有这般促狭可亲的俏皮模样。
“那……还能去哪儿?”笑完了,终归要面对现实。梁燕贞幽幽叹了口气,忽觉茫然。
患难相从,加上她本是大大咧咧、藏不住心思的性子,陪伴怜姑娘休养调复期间,已将自个儿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怜清浅思索片刻,沉吟道:“立足江湖,所恃不过武功钱财。武功得花时间,不急在一时,小姐眼下需要的,是可以好生钻研武艺、不虞衣食,乃至重新培养势力的靠山和背景。我知有一处,或可尝试。”
怜清浅相中的对象,居然是嵧浦俞氏。
“……妳怎么知道,俞家有可乘之机?”多年后偶尔闲聊,梁燕贞忍不住问。
怜清浅笑道:“俞心白肤浅任性,纨裤习气浓重,定是祖父惯出来的,足见双亲身言二教单薄,而叔伯一辈当中,并无期功彊近、虎视眈眈者,否则必不致此。一门三代,中节亏失,这样的门第我当年在渔阳见过不少,罕有不出问题的。
“而俞老爷子扶植照金戺,起用傅晴章等豺狼之辈,其心气之焦灼燥烈,亦见一斑。按男子脾性推测,这是身不济而心未死的迹象;兼以俞心白之死,便有可乘之机。”
梁燕贞本想打趣说“怜姑娘真懂男人”,话到嘴边,想起她转化阴人、为岁无多等奸淫取乐的悲惨过往,忙不迭咽回腹里,吓出一背冷汗。怜清浅却仿佛从她勉强挤出的僵硬笑容里窥出了端倪,并不生气,温婉笑道:“阅历未必是越多越好。想得深,想得久,也能品出滋味。”
傅晴章等人的尸体,与西山韩阀秘密遣来的数十名“擎山转”铁骑混作一处,事后少不得经兵部和刑部大理寺的密侦毁迹灭证,粉饰太平,照金戺一行遂以失踪论处。
俞老爷子耗费大笔银两,始终寻不著爱孙的踪迹;到头来,连镇远镖局都不敢接俞氏的委托,俞老爷子心中有谱,只不肯接受现实,性子越发乖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净拿家中人出气。
某天夜里,一名天仙似的绝世美女,无声无息出现在老爷子屋里,自称是夜游神。惯见风浪的老人冷笑不已:“妳要真是神明,立时将我孙儿带来此间,莫说供养,俞氏的身家妳尽可拿去。”
美女淡淡一笑,柔声道:“逝者已矣,就算是神仙,也无法令死人活转过来。我有一法,可补你心上遗憾。”给了他一枚龙眼大小的火红药丸。
俞平滔大半生纵横商场,熬过旧朝倾覆、新朝肇生的艰难岁月,独力撑持着嵧浦俞氏的偌大基业,本不易信怪力乱神之说。然而,谁都不敢当老人的面提起、总是小心翼翼迂回绕避的爱孙死讯,就这么自然而然,从女郎姣美朱唇间流泄而出,宛若当头一锤,粉碎了俞老爷子的心防。
干瘪的老人双手掩面,孩子似的哭起来,终至嘶声痛嚎不可遏抑,满园婢仆却无人闻至,进一步加深了“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如哭掉魂魄般的俞平滔,浑噩接过药丸咽下。既在梦里,还怕被毒死么?反正一路颠扑至今、堪称波澜壮阔的人生,连同俞氏满门的未来,也和死差不多了。
老人万料不到,这枚药丸竟令他“活”了过来。
睡褛内未著其他、仅覆一条薄薄锦被的下半身,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元气,精绣被面高高撑起如支篷,老人两眼发直,骇异到无法言语——长年的酒色应酬,令他未至天命之年便丧失了男子雄风,即便血气最盛时,也从不曾坚挺如斯,仿佛换了副全新的阳物。俞平滔怔怔望着牲口般的伟岸家生,似还在适应色欲重又在肉体中活跃蔓延。
“死去的孙儿是回不来了,你便再生几个儿女,旺一旺家门罢。”
银铃般的轻笑化散于风中,清艳雍容的绝色丽人倏忽不见,一如乡野轶闻里的千岁狐仙。
而性欲永远是最好的出口。可以宣泄愤怒,排遣焦躁,麻痺恐慌……而对俞老爷子来说,甚至还承载着希望。俞家大院里,响起了久违的莺娇燕啼,彻夜未平,似不知伊于胡底。
“……中阴土还能壮阳?”
伏身于古旧的琉璃瓦顶,梁燕贞瞠大美眸,惊吓怕还在俞老爷子之上。
“寅吃卯粮罢了。”怜清浅笑道:“小姐以为‘夜游神’是怎么收服始兴庄龙方老爷的?起初只是为了测试中阴土内服的效用,毕竟岁无多始终没放弃钻研人造阴人之法,却意外发现此节。
“妳给男人一个孩子,他兴许还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让他恢复雄风,乃至连御众女而不衰不疲,他便死心塌地顶礼膜拜,让他往东去,决计不敢往西,发自内心地信服。”
梁燕贞忍俊不住,两人相视而笑。片刻收了笑声,忽然生出一念,不禁脱口:“‘寅吃卯粮’的意思……不会弄死他么?”
“只吃一枚不会。”怜清浅凝目睇来,怡然道:
“毕竟药效退去,一切尽复如常。俞老爷子保养甚好,以其岁数,胡天胡地几昼夜,减不了多少阳寿。但这么有用的妙药仙丹,怕他不肯浅尝辄止,以致超用元气精力,也是可预期的。”
“这……妳……”梁燕贞没料到她会直言无讳,一下反应不过来。
“我不是什么好人,梁小姐。我亲手杀了抚育我成人的姨父,虽然他对我做的事禽兽不如,死有余辜。只要活着,就不可避免地会伤害许多人,知道取舍,已是最大的善良——这是我在渔阳学到的事。”
怜清浅罕见地没有握她的手,而是直视眼睛,无畏无忌,无所隐藏,坦然到令人战栗的地步,似乎她也明白自己的温柔亲切是极为有力的武器,而在这件事上选择不使用它们。她需要梁燕贞理解,并接受真正的自己。这是一切互信的基础。
“俞老爷子不是好人,他纵容俞心白,豢养傅晴章,对梁府的掠夺利用必定也经过他的首肯,若要掠夺谁来使我们壮大,我情愿是他。况且……”指著对面簷下的窗櫺镂花里、伏在雪润玉体上奋力祟动,无论嘶哑的低吼与干瘦的背脊都如脱毛猿猴般的老人,淡淡一笑:
“选择始终在他手里,对不?此药无瘾,几时断了,便能保住余年。小姐心中有愧,咱们便即离去,就当送俞老爷子做了个春梦。只是离得此村,后头未必有店可投,小姐不介意深山退隐,从此封刀挂剑,晴耕雨织,也是好的。”
梁燕贞心头掠过傅晴章、李川横,乃至十七郎与阿爹等诸人面孔,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兀自不觉,银牙咬碎,眉扎如刀。
——不甘心。
就这么起身离开,像是认输了似的……梁燕贞也不明白自己是对谁怀抱怒气,要说顾挽松算计梁府,也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满腔血沸却不能平,低声切齿:“我……绝不退隐江湖!刀里来、火里去,怎么说也要闯出一番名堂,那些小看我的、对不住我的,都让他们瞧瞧本小姐的厉害!”
怜清浅嘴角微扬,月下看来明艳不可方物。
“既然如此,我就陪小姐走这一遭。”
掺了中阴土的药丸彻底控制了老人,“夜游神”就此进驻俞府大院。一开始怜清浅并未染指俞家的产业,唯恐俞老爷子清明未失,骤生提防。她锁定的目标,是无主多时的照金戺。
傅晴章武功平平,钻营积聚的本领却相当不错,照金戺名下有数幢宅院,在嵧城浦的银庄和各地寄附舖存有大笔银钱,城郊更有田产若干;光以财力衡断,的确是央土武林有数的大门派。
照金戺内的主心骨已与傅晴章同化烟尘,剩下的倒也不是洁身自好、路不拾遗之辈,盖因遍寻不着地契、印信与合券等物,眼巴巴看着富丽堂皇的屋宇,却无法脱手变现,久等门主归来未果,最后匆匆瓜分了留存的财帛摆设,一哄而散。
这些东西,怜姑娘全在俞平滔的书斋密格里起了出来,印证了“俞老爷子并不信任那厮”的推论。怜清浅擅摹各家字体,模仿俞、傅二人画押,兼有印信在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移转了照金戺的资产,二姝终于不是两袖清风、飘零无依,孑然一身的江湖孤女了。
俞平滔纵情声色,神智渐昏,怜清浅以俞氏小妾的身份,在东海各地置产。怜姑娘从不需亲履其地,凭借著纸笔书信,就能办好这些事;到得俞老爷子病重,各种远亲旁支如嗅到血腥的鲨鱼不请自来,摩拳擦掌准备争产,怜、梁双姝早已远遁东海,身价暴增万倍不止,只留个外强中干的枵壳让他们斗蛊去。
梁燕贞到了这个时候,才真佩服怜姑娘心思缜密,居然能运筹于帷幄之中,置办于千里之外,自住的宅院里不仅管家婢仆、厨子车伕齐齐备便,还特意在邻近街舖商坊的热门地段买下华邸广厦,正着人翻修整理,显有经营的构想,只不知她打算做什么生意。
“如小姐不介意,我想开一间青楼。”
“青……青楼?”梁燕贞愣了一下才会过意来,下巴差点“匡啷”一声砸在桌上。以梁小姐对数算之粗疏零落,也知从俞氏弄来的钱财,足够两人衣食无虞,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做生意不过消遣罢了,何必抛头露面,执此贱役?
怜清浅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本污损严重的线装册子,推过桌面,封皮上干透的深褐色染痕,已难判断是泥是血,只能依稀辨得“蟢欲神功”的四字题记,却是傅晴章曾出示过的那部血甲门秘笈。
独孤寂全歼“擎山转”之后,梁燕贞在一地残尸狼籍间偶然见得,仿佛冥冥中有什么鬼使神差的力量,仍是将秘笈带到了她面前,遂瞒着十七郎收藏起来。她一身艺业全系于《垣梁天策谱》上,内功本非所长,翻来覆去瞧不出什么端倪,闲聊时与怜姑娘提起此书,怜清浅向她讨了去看,此后便一直留在手边,梁燕贞也不以为意。
秘笈在乱军中饱受践踏,所幸内容无甚残损,在怜姑娘手上待了一阵,再拿出来又更齐整了些,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似乎怜清浅有一种把东西变好的本领,无论是浸透泥血的秘笈,抑或她俩的人生。
但梁燕贞不明白这和开青楼有什么干系。
莫非……怜姑娘也如傅晴章一般参悟了秘笈所载,让她汲取男子的元阳练功,从此沦落风尘,万劫不复么?思虑至此,女郎的俏脸一霎转白,身子微颤,始终抬不起手臂取过桌顶簿册,如有千斤之重。
“我武功浅薄,上不了台面,但有人对我说过,我对纸上谈兵很有一套。”怜清浅一边以笑容安抚她,信手翻开秘笈。梁燕贞这才发现内页夹着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便笺,五花八门的纸质痕足以复盘双姝大半年来的生活轨迹,无不写满蝇头小楷,全是怜姑娘的读书笔记。
“那个人……是奚长老么?”怜清浅少谈旧事,梁燕贞实在不是故意岔题,也不是不在意蟢欲神功,而是按捺不了旺盛的好奇心,冲口而出。
怜清浅微怔,忽露出一丝恍然之色,温婉笑道:“不是他,是范飞彊。‘万里飞皇’范飞彊,妳听过这个人么?他从前……在江湖上很有点名气,也曾惹出偌大风波。”梁燕贞摇头。
怜清浅并不意外,续道:“我以前很欢喜他,希望他也能一样欢喜我,然而却不可得。如今我也能轻易说出他的名字,而不觉得心痛了,我曾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的。”说著敛起满释怀缅与感慨的浅浅笑意,握住梁燕贞冰凉的小手,正色说道:
“我为范飞彊破解了一部古籍,也算助他练成那门神功,他因此说我于‘纸上谈兵’一节,有过人的本领。依我之见,这部《蟢欲神功》立论荒唐,阳精若能练出内力,怎么不见满街男子,人人身负神功绝艺?频繁行淫,徒然损耗而已,难以成事。
“然而,书中所记载的双修法门,却颇得道家内秘精髓,并非自以为是的空泛想像。”翻开书页,细细解释如何导气入体、周天搬运而后引为己用,说明深入浅出,连梁燕贞也能听懂。
“所以经营青楼……”女郎沉吟半晌,还是难以兜拢。“是为了让我找到适合双修的对象么?”
怜清浅摇头。
“硬要分的话,蟢欲神功的法门其实可以分成两部分,一是‘合修练炁’,一是‘汲炁归源’,前者勉强还能说是朱紫交竞、携手合作,后者就是赤裸裸的劫掠了,近于采补邪道。”
双修的原理,筑基于阴阳调和,水火相济,求的是互益;只对一方有利,谁肯与你同修?
何况内力又不是瓶中水,能移来转去。且不说异种真气难以融会,便是同门同源,两人所练也不能稀里呼噜便倒作一处;少量真气入体、用以疗伤导气不妨,海量注入真气,直与运功伤人无异。
故寻常的采补对象,只能是纯粹的先天元阳或元阴,拿来打磨自身的功力,使其有所提升,更像是某种练功的辅具,而非像吃了大还丹一样令功力突飞猛进,效果十分有限。是以行采补之道的采花贼,罕有武功高强者,未必全是怠于练功,而是其理不俟。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少数的采补邪功,在修练初期即有着惊人的效果,一旦现世,每每被黑白两道视为公敌,必欲除之而后快;就算有侥幸躲过一劫的,也不免招致邪功反噬,落得悽惨收场,难以久长,遑论形成派别。
蟢欲神功的立论虽荒诞不经,所用心诀,却是源自天罗香的祕传功法,不同于那些有伤天和、胡搅蛮干的邪功,以玄门内家之理为骨干,别出机杼,得以有限地汲取后天真力。
怜清浅明白这部心诀的厉害,从而想出一个别开生面的练功法子。
“想从他处得到功力,效果总不会好,此乃天道制衡,不酬蹊跷所致。只能积沙成塔,聚少成多。”
怜清浅正色道:“若于各地广设青楼,以调教为名,将功法授与楼中资质堪可的女子,以为揽客的艳技;待其略有小成,小姐再从她们身上汲取功力。如此既不易被高手窥破端倪,又能助小姐达到《蟢欲神功》的理想境界,毋须失节,岂非一举数得?”
梁燕贞踌躇起来。“但那些可怜的风尘女子——”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自天地间生得有人,即有女子以挣皮肉钱为生,这也是范飞彊对我说的,我觉得有道理。”怜清浅道:“渔阳难民旦夕且死,人人蓬头垢面,即使是这样,仍有女子以身体换取食物,禁之不绝。小姐不妨这样想:在其他地方,这些女子多半是命苦的,在我们这儿,至少可以让她们过得更好些。”梁燕贞被她说得动摇,长考数日,终于下定决心。
撩动东海央土无数豪门富贾、才子名士的“风花晚楼”,就这样诞生了。
落鹜庄怜氏的《明霞心卷》独步渔阳,稳立十二家之首,被认为是骧公嫡传,前代“埋血沉红”怜成碧恃以傲视东北,平生绝不下人。怜清浅家学渊源,又颖于文理,发挥“纸上谈兵”的长才修改蟢欲神功,使之易于施行,不求积厚,惟以精纯为要。
“收效甚微”在这里反而成了优点。寻芳客中偶有方家,发现妓女身怀媚功,以为是使膣中紧凑、增添情趣,反正于己无损,也就不在意,多年来安泰无虞,未曾启人疑窦。
梁燕贞练有同源的上层法门,可用“汲炁归源”从诸女身上收获内力,以风花晚楼艳花数千的规模,多年积累下来,梁小姐已非昔日误闯江湖的小白兔,《垣梁天策谱》的造诣更上层楼,堪称是内外兼修。放眼孔海邑池诸僚,除了羽羊神难知根柢,其余皆有分庭抗礼,乃至一力碾压的自信。
但怜清浅对羽羊神如何找上门来,始终耿耿于怀。
她不敢说行事天衣无缝,然而谨小慎微近乎偏执,却仍引来了羽羊神,怜清浅迄今没找出是何处露了形迹。万幸羽羊神似不知有她,合理推测对“阴人”亦无所知,这是她俩手上最后的王牌。
她对羽羊神的真身有个小小的推论,但还不到能透露的时候,只能尽力陪伴小姐,亦步亦趋地保护她。
梁燕贞的武功足堪信任,加上自己近乎不死之身的阴人体质,一旦羽羊神武力相向,结果可能会大出牠的意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早在应风色这批使者之前,孔海邑池已召集过数次规模较小的降界仪式,像是某种行前预演,供半神们练手。虽无法完全确认羽羊神的身份,倒是大致勾勒出牠的行事风格来。
羽羊神对游戏异常执著。
恪守规则的公平性,正是游戏存续的根本;践踏规则、无视公平的游戏,无法吸引玩家投入。羽羊神在这点上做得极好,好到让人忘了牠才是该被小心提防的始作俑者,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降界之上。
最显著的改变,是小姐开始想赢。
除了在孔海邑池赢取点数,梁燕贞更归纳出游戏的正确玩法:透过“脚本”的铺陈,合四名半神之力,实现她们在现世中想做,却不能做、不方便做的事。
羽羊神想要什么没人知晓,水豕那厮又低调得难以捉摸,但竹虎开窍后,不断利用降界仪式打劫,胃口越养越大,甚至抢到官府头上,动机单纯手法粗暴,成果却极丰硕。反正降界一了云消雾散,啥都没留下,还怕甚来?
利用降界抢钱,利用降界灭门,利用降界杀人越货,铲除异己……既如此,利用降界报仇,或收割蟢欲功的内力,有什么不对?凭什么让竹虎那厮抢了又抢,攞了又攞,只他一个人赚得满盆满钵?
——规则当前,我靠本领乘降界之便,连羽羊神也不能说个“不”字!
怜清浅叹了口气,连唤几声,才将捏著茶盅出神的梁燕贞唤回,重为她斟满香茗。“想什么呢,小姐?”
“没什么,”梁燕贞挤出笑容。“可能是困了。熬一夜丑三天,明儿记得把所有的镜子收好,我一面都不想见。”
怜清浅故作无事。“我以为,小姐在想霍铁衫一家的下场。”
梁燕贞刀眉挑起,眸光忽烈:“要想那厮,我可就不困了。死得绝好,合当此报!只恨没能亲手戳他几个窟窿,忘恩负义的背主奴才!给他在腮帮骨锁上鬼牙半面,算便宜他了。奇宫那姓应的小子不错,替我斩下霍铁衫的狗头,活活劈了他两个宝贝儿子,解气!”心情又好起来,微勾的嘴角似笑非笑,思绪飘远,不知想起什么。
怜清浅忍笑道:“头虽是他砍的,人却是他师弟所杀。那白白胖胖的小子。”
梁燕贞“啧”的一咋舌,兀自嘴硬:“砍头才解气啊。”怜清浅叠声称是,信手翻著从密格中取出的簿册,讶然道:“咦,应小子没换功法呀,那可不行。这批使者中以他修为最深,漏了他的功力,难免有遗珠之憾。”
“我瞧瞧。”梁燕贞一把抢过簿册,当中载明上一轮使者所得点数、交换之物等,钜细靡遗——其余三神无法介入奖励阶段,如实回馈信息,也是羽羊神的工作之一。
女郎翻来覆去瞧了半天,恨不得从纸上瞧出花来,可惜事实无从改变。
那门几乎人人都换的功法,上一轮仅二人没下手,偏偏身怀四千两百点的应风色就是其中之一。怜姑娘亲撰的说明堪称杰作,连梁燕贞读完都不禁生出“换换看好了”的好奇心,这小子聪明得要死,怎会吝惜那微不足道的一百点?
梁燕贞静默良久,直到东方微露鱼肚白,才轻道:“是啊,还是不见为好。”
第五八折
愿君长在
此心安失
对应风色来说,降界最痛苦的部分,永远都是“回来”。
和首轮时一样,他在高烧和恍惚中恢复意识,虽动弹不得,难以区别浑身上下究竟是酸软或疼痛,但从熟悉的床榻触感与镂花槅扇,应风色明白已回到龙庭山,成功活过了第二轮。
身体异常的发热使他无法真正“醒”过来,意识像明明灭灭的灯火,总在逐渐燃亮之际,倏被“噗!”一声吹熄,旋即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直到一阵晕凉凉的夜风将他吹醒,勉力撑开烘热的眼皮,仅能看见模糊的形物轮廓。房内无火,窗櫺间透著幽蓝银润的月光。
应风色试着吞咽,喉头微动,才发现从口腔到食道无不干涩欲裂,眼角迸泪,下意识地呜咽出声。“水……”
床畔之人以棉布浸水,为他沾湿嘴唇,沁人的幽幽香泽随风俯下,一抹更软、更湿,也更凉滑的异样触感覆在他唇上,丁香小舌灵巧地撬开嘴,将含温的水缓缓度入,滋味比他喝过的任一坛酒浆更甜美适口;嗅着熟悉的体香,应风色终于放下心来,就著檀口徐徐饮尽。
她也平安无事。真是……真是太好了。
鹿希色什么话也没说,又喂他两口,随手将棉布洗净拧干,从头面一路向下揩抹,自也包括渗出男儿眼角的泪水。不知是夜色昏暗没能瞧见,或不欲教他尴尬太甚,索性故作不知。应风色心头乍暖,抑著欲扬的嘴角,霎眼习惯了夜色,细细打量。
鹿希色将秀发在脑后挽了个蓬松的髻子,露出修长的雪颈,看似十分随意;约莫是嫌内室燠热,褪去外衫,上身仅著肚兜,灰淡淡的苍青色滚黑边,坚挺的双峰将缎面撑出真珠似的浑圆皮光,露于兜上的香肩藕臂,以及兜下的小半截柳腰,衬与下半身的素净白褶裙,充满浓厚的生活气息,仿佛是哪个山村里的艳丽少妇,为服侍夫婿忙里忙外,顾不得涂脂抹粉,益发可口诱人,令人直想从身后扑上去,就着她惊慌的埋怨娇笑狠狠插入——
“这么精神,看来是好大半了呀。”
女郎将巾帕搁在男儿腿上,捋住勃挺如镰刀的雄性象征,轻轻套弄。酥痒、快美,以及渴望更多的焦躁不满同时攫取了男儿,正欲坐起,左胁之异却使他没敢妄动。
他身上只有一件对襟棉袍,此际解了系带,大大敞开,袍下一丝不挂,约莫在清醒前,鹿希色正为他擦拭身体,才得如此。
应风色腰腹间缠满绷带,透出清洌药气,从左侧绷带突出的形状,以及贴肉的坚硬异物感可知,底下裹有夹板一类的物事。
看来是肋骨断了——这与他在降界内所做的判断一致,青年并不意外。不知是不是久卧麻木所致,不甚痛楚,但就算是刚刚才断,也无法浇熄熊熊燃烧的欲火。
“……想要么?”女郎咬著樱唇似笑非笑,眸里掠过一抹雌狐般的狡黠,精光灼人。
应风色无半分抵抗之意,就算鹿希色说“求我啊”,他也会毫不犹豫照办,是逐渐加速的套弄使他无法开口,一球球虬起的精实腹肌,无法自抑的抽搐弹动,男儿揪紧床沿,牙缝间迸出伤兽般的低咆,苦忍着一丝泄意。
不想就这样射出来。他要她。
鹿希色仿佛听见他心中呐喊,拉着裙膝跨腿一踮,就这么踩上锦榻,婀娜俯视着他,仍是轻咬唇瓣,似笑非笑,扭臀解开裙腰,“唰!”布裙滑落,露出紧并的玉腿:又细又直的足胫、小腿,浑圆修长的雪白大腿,以及腿心里覆满茸浆的饱满耻丘……
应风色灼热的视线,随诱人胴体一路上行,直到与她四目相视。
那是他今生见过最魅惑、也最勾人的神情。
鹿希色屈著长腿蹲落,翘起美臀吞纳了他。
夹紧的膣户吸得既深又满,像裹进一只装满融化糖膏的皮管,再牢牢束起,滚烫的膏液耷黏阳物,裹着半化的碎糖粒,刮削的快感挟著将伤未伤的动魄惊心,攀升何止一倍?每下都像是自天外失足坠落。
女郎双手撑在他腰畔,臀股徐升缓降,这雌蛙般的交媾姿势全靠过人的腰腿劲力,不但膣肌箝死,连膣口的小肉圈圈似都收紧了小半,慢慢套弄反而更要命。
鹿希色不及解开颈绳,上身还穿着肚兜,苍青缎面绷出蜂腹般的滑亮乳瓜,随腰臀尽情甩荡,每一抛都像要挣开束缚,又被沉甸甸的乳量扯住,始终不得自由;面上凸起的两颗乳梅,恰恰撑著刺绣的花蕾部位,不住勃挺膨胀,仿佛向天怒开,煞是好看。
“我从前一病就能吃上甜粥,爱加几杓糖加几杓,谁都不拦我。”应风色顿生感慨:“人跟人之间,连这种关爱都没有了吗?”
“……好好说话能不能别揉着?”鹿希色勉力撑起,在他胁上轻按一阵,喃喃道:“看来是真好了。这药厉害得邪门。”
应风色尽兴而出,脑子终于恢复运转,心念微动:“我们回来几天了?”
“今夜是第五晚。”鹿希色“剥”的一声拔出肉棒,夹着腿翻进榻里,就这么偎着他,两人并头而卧。“我比你早醒四天,但得到三天前才有机会过来。你烧得很厉害,那老家人日夜守着你,拿清水布巾给你揩抹身子退烧,寸步不离,昨夜才换了我。”
应风色环视榻外,果然墙边置着数只木桶,贮水的瓷盆口披满雪帕,桌上搁著鸡汤罐子,整一副照顾病人的阵仗,不由凛起:“福伯老爱操心,便不再此间,也必不会走远,万一被他瞧见了——”翻过身去,压低声音:
“福伯随时会回来,此地不宜久留!妳赶紧收拾一下,穿上衣裳……”
“穿衣么?”鹿希色单手支颐,与其说饶富兴致,更像挑衅似的睇他,饱满的乳房随着侧起的上身坠向一边,苍青缎面兜之不住,系颈的黑绳被扯松了些,露出大片的雪乳深沟来;乳肌上汗珠密密,缓滑轻荡,无比酥莹,令人难以移目。
“还是我……脱了它?”
应风色生生咽下馋涎,骨碌声清晰可闻,令他脸皮骤热,另有一处更热更胀,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精神。鹿希色嘲弄似的挪了挪撑颊的玉手,有意无意地移向颈绳,指尖灵巧得惹人烦躁。
“别闹了!”话才出口,应风色已觉肠子比活蟹还青——这种时候不再干一回简直不是男人——但他可不想被福伯撞个正著。“我认识福伯快二十年了,以他的脾性,决计不会放我一个人在这儿……”
“除非我跟他说好了,他负责你白天,夜里交给我。”
见男儿瞠目结舌,女郎敛起诱人魅姿,耸肩道:“就像你说的,他死活不肯离开,我总不能老待房梁上,干脆现身说清楚。”
韦太师叔精通医理,福伯跟了他几十年,所知远胜山下郎中,见应风色失踪了一天一夜,再出现在房里时高烧不退,腰腹间明显有包扎的痕迹;从药气里透出的些许续骨草气味,推测应该骨骼裂伤。
公子爷定是卷入什么麻烦,他不知来龙去脉,不代表别人不知。惯见风浪的老人没敢声张,编了个里由禁止下人接近,独力负起照顾之责。
高烧持续到第三日仍未消褪,福伯也坐不住了,在“下山求医”和“向夏阳渊求助”犹豫半天,正要仓皇出门,簷外忽翻落一抹窈窕长影。
“他若找来夏阳渊之人,你这身伤可没法交代。”鹿希色对爱郎道:“双胞胎折其一,高轩色死于虎口,加上风云峡的麒麟儿高烧不退,肋骨裂损……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些通通连系起来,针对近日身上带伤的弟子盘查。到得那时,你能告诉他们羽羊神的事么?”
的确不能。设计一切的阴谋家连这点都考虑在内,稍微有点脑子的正常人,都不会接受如此荒谬的说帖。这将使他们看上去别有居心,丝毫不值得相信。
应风色不得不承认,当下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法,总不能将福伯灭口罢?“那妳怎么同他解释……我们?”
“说你睡了我啊。”鹿希色怡然道:“你说你会带我回陶夷见你父母,待时机成熟,再迎娶我过门。我开心死了,拼着主人怪罪,这辈子生是你们应家的人,死是应家的鬼……之类。他看我的那个眼神,啧啧。好像我遇上了什么人渣似的。”
渣掉的是我的名声吧——应风色用尽力气才没吼出来,但眼下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他和龙大方曾趁别脉弟子熟睡,在对方脸上乱画一通,且对此毫无悔意,现在总算有点明白被害人的感受;鹿希色的作为与之相比,差不多是在他脸上刺青的程度。
“不说这个。龙大方呢?他怎么样?”
“活着,但到今儿傍晚都没醒。”鹿希色道:“同你一样,高烧不退,人给夏阳渊照看着。”见应风色蹙眉,扼要说明了情况。
他们从降界返回现实当晚,夏阳渊发生火警,烧掉一间屋子,何家兄弟与龙大方三人被恶火所困,最后虽然抢出其二,双胞胎的弟弟何汐色却不幸罹难。何潮色仅受轻伤,约莫是失去胞弟打击太大,病了两天;龙大方是最后一个被救出的,迄今仍卧床不起,未受什么刀火灼伤,只高烧不退。
“……这就是羽羊神用的法子。”应风色轻捶床沿,绷紧的腮帮子很难判断是不甘抑或佩服,也可能是兼而有之。
九渊使者在降界很难没有伤亡。受伤还罢了,死亡却是大麻烦,龙庭山上很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密集地折损弟子,虽说诸脉各自为政,多多少少稀释了伤损的比例,但若无法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肯定会有人起疑心。
何汐色是断头而死,就算缝回去,岂能瞒过精擅医理的夏阳渊?最好的方法,就是一把火烧成焦炭,死无对证。查验焦尸需要更细致的仵匠技艺,此非夏阳渊所长,放眼阳山九脉,都未必能找出这么个人来;封居何氏纵有意见,重点也该放在失事原因的调查上,任谁也想不到焦尸竟非死于火场。
至于咬死高轩色的那头老虎,据信还在山下几处村落间出没,处处遗尸,阳庭县甚至立了“慎防山虎”的牌子,提醒香客成群结伴,莫往荒林僻径行去——虽然百年来都没听说龙庭山还有大虫。高轩色家门没落,父母双亡,连个领尸的人也没有,索性葬于惊震谷后山,好歹年年有师长同门为他烧纸焚香。
应风色面色凝重,思索片刻才道:“羽羊神能做到这步田地,我料山上必有内应,只不知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鹿希色微蹙柳眉:“你以为奸细是在使者之中?”
应风色摇头。“说不定是披绶长老。这人须得熟悉山上形势,能自由进出诸脉不受怀疑,遑论布置返回人世的使者们,乃至引发火灾,在山下制造老虎食人的假象等,可不是处处受限的弟子能够办到。最坏的情况,内应有可能是一组人,甚且是一脉也未可知。”
“你打算怎么查?”
“先不查。”应风色见女郎微露诧异,微笑解释:“无论是去夏阳渊查火场,或下山寻虎迹,难保羽羊神不会设下陷阱,请君入瓮。我有别的线索可查,这一节原是敌暗我明,不宜自投罗网。说到这个,第二轮的降界,妳拿了多少点?”
鹿希色见他一脸洋洋跃跃、强自按捺,明白是好胜心发作,叹了口气。
“我拿了两千四百点,晋升万劫使者,奖励翻倍,共计四千八百。不在山上的无从知晓,但我问过顾春色、运古色和双胞胎的哥哥,均在两千以上;龙大方还没醒,但他从第一关便跟着你,我料只多不少。”
从初阶幽凝晋升万劫级使者,只需两千点,但由万劫晋升下一阶的赤眼级,积点须破万才行。就算应风色第二轮拿满五千五百点,也还差两千余,无法靠晋级翻倍,注定少于倚仗他破关的同僚。
出力最多的人却得到最少,女郎原以为他会丧气懊恼,应风色却难掩得意,仰天“哈”的一声,抚颔挑眉:“我拿到三千七百点的评价,与妳们翻倍的数目,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这项纪录,就算是我自己都不容易打破,委屈诸位附尾瞠目,稍稍吃点马蹄灰了。”
鹿希色看他乐得像孩子似,哪有半点降界内目光灼灼、指挥若定的模样?虽又气又好笑,然而却不讨厌,甚至心跳有些加速,胸口温温闷闷的,感觉难以言说;双颊晕红,不觉有些出神。
应风色察觉视线投来,想起鹿使戳死人不偿命的吐槽神技,一把跳起,先发制人:“别,妳别说话。真要开口,我只接受‘老公你好棒’之类的无脑吹,其余一概放妳肚子里,先莫掏出。”
鹿希色回神白他一眼,哼道:“你讲给我听便罢,千万别在人前说。众人好容易约略服你,别一口气得罪完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结果你的三千七百点换了什么?”
应风色披衣下榻,走向角落的橱柜。
上回离开降界,贮装玉剑掌衣的木匣便出现在柜里,料想这回也一样。打开柜门,果然匣顶多出一只锦盒,深吸了口气,颤着手开启;端详良久,才取出一部抄本,簇新的厚实靛封之上,赫然题著《金甲旋龙斩》五个端正楷书。
——四百年前,龙王应䶮恃以威震天下的两大绝学之一,号称“一刀开山”、“一刀绝疑”,杀得海天十绝饮恨吞败,别名“斩龙甲”的精妙武技,收录于独卷的顶级武功目录之中,价值三千六百点,即使在秘宝无数的兑换之间,也是令人垂涎、难以抗拒的奇珍!
此书如若现世,足以在武林掀起偌大波澜……而现在,它正捧在自己手里,与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女子一同观视,应风色不由得生出美梦成真之感,刹那间有种“无事不可为”的踌躇滿志。
此番三千七百点的进帐,他拿三千六换了《金甲旋龙斩》的秘笈,不得不说是孤注一掷的豪赌。关于羽羊神所提供的武学丹药具有何等风险,应风色是再清楚不过,这更像不让小孩拿零用钱买糖,挨过头一回,第二回终究没忍住。
他知道不会一直有这样的运气,回回都能拿到三千七百点。错过这次,恐与龙王绝学无缘。
“龙王”——应䶮拥有的头衔,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越了解这位曾统治龙庭山、如今却被宗祠严拒的远祖,一一蒐集他曾有过的一切,最终也能宰制龙庭山一样。回过神时,应风色已换得《金甲旋龙斩》,连羽羊神在兑换之间的嘲讽听将起来,都像透著满满的遗憾。
买糖一时爽,但总要回家面对的。
“真的有这部秘笈”的兴奋雀跃并未持续太久,从第二轮的经验,他需要一件更轻更坚固的贴身软甲,来取代燕赤霞的简陋竹甲,以因应虎咬之类猝不及防的胴体撕裂伤;便于携带的急救工具就不消说了,这一回运古色神乎其技的射艺多次救场,突显出袖弩一类的远攻兵器之必要性。
杂项目录里那些乍看莫名其妙的道具,如能驱蛇蚁的“绝生散”、号称含入口中就能潜水近一刻的“辟水珠”等,现在也是必须考虑的重要装备了。合理的做法是先存下若干点数,待与众人商议、分配停当,然后在下一轮降界的装备时间各自兑换,合供团体之用……但他全部拿来换了一本书。
应风色简直不敢去看鹿希色的神情,遑论嘲讽,女郎却没甚反应,只问:“剩下的一百点,你该不会换了那《天予神功》罢?”应风色一怔,摇头道:“那倒没有,一看就是骗人的玩意,花一百点都嫌浪费。难不成妳换了?”
“我没换。”鹿希色接过《金甲旋龙斩》,信手翻阅,指著书页道:“这一招复杂得要命,看起来不像长剑路数,瞧着头疼,我怕是学不会。”
那两帧对页里画了七八个精巧的小人图形,风格古朴,人体关节等细节却不马虎,这对武功图谱来说,至为重要;标示步法的箭头密密麻麻,飞白处还有流云似的怪异图案。应风色凝思片刻,会过意来:“这是手中招式变化的示意,须搭配步法一起对照。图上的小人虽拿长剑,瞧着更像钂钯一类的路数,很是精妙。等我参透了再教妳。”
“好啊。”女郎又彻头彻尾翻了一遍,哗啦啦地如风扫过,就没点读书人的样子,是夫子都会想教训教训她。
应风色没料到她并不责怪,瞧鹿希色翻书玩儿似的,胸中蓦地一热。对女郎而言,只要是他做的,她都接受,旁人怎么想、到底合不合理,那些一点也不重要。
鹿希色将书递回,似是突然没了兴致,应风色本能转头,不想教她看见自己的情思动摇,转移焦点:“妳又换了啥?四千八可不是小数目。”
鹿希色并著长腿坐起身,穿来的大氅和褪下的外衫披在床尾,女郎随手拖过,往内袋里一阵乱翻,叮叮咚咚摸出一条红绳腕圈儿,上头穿了长短不一的两柄铁铸小剑,以及一块二指并拢大小的铁牌,同应风色的玉剑一样,一看就知是降界兵器的缩小模型。
铁牌上镌著柳叶飞刀的图形,看来鹿希色也汲取了运古色的经验,兑换自己拿手的暗器。但铁器要比玉器低阶,这些全是便宜货,粗粗一扫约莫千点上下,女郎肯定留了好东西压轴。
那居然是一本书。
苍青色的厚实封面,与她身上的锦缎肚兜同色,原本簇新的装帧与书角因被卷成一摞塞在内袋里几天,折角的折角,磨线的磨线,充满斗败公鸡似的零落凋残,偏偏纸质墨色都是新的,扞格更甚,颇生“所托非人”的惋惜之感。
女郎与书委实不搭,应风色都要怀疑她换的是春宫册子了,要不还有什么是图比字多的?直到看见题封上的《紫煌鳞羽缠》五字。
“你说过,内功心法能动手脚的地方多了,我猜你换的肯定是外功。”鹿希色把秘笈“啪”的一声扔在床沿,仿佛真是本春宫图似的,半点也不稀罕。“这两本凑一对儿,说不定对破译‘天仗风雷掌’能有帮助。读书我是不成的,就劳公子爷多费心啦。”
应风色怔怔瞧着她,动也不动,如化石像。
鹿希色轻哼道:“犯得着这般大惊小怪么?一本破书而已,说不定还是假的。出息!不要拉倒。”翘臀俯向床沿,伸长藕臂,便要将秘笈攞回,忽被应风色一把抱起,两人四目相对,声息直欲扑面。
“那是三……是三千六百点啊!”
男儿瞪大眼睛,却非轻薄调笑,仿佛正看着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无法置信。“是我们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挣得,要拿来交换生存道具的唯一凭借!妳很可能只有这一次能拿到四千八百点,为什么不换护身的宝甲或其他神兵利器?”
“因为我错了。”
鹿希色垂落眼睑,喃喃说道:“把你从走火入魔救回时我说过,我对贞操什么的不在意,不希望你因我而分心。这样说可能有点伤人,尽管和你在一块很快活,但我不会为了这种事动摇。我天生如此。
“直到你被老虎咬出庄外的那一霎,我才发现不是这样。我没办法再来一次,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回过神老虎已被弩箭射死了,但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无论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不是我救了你,我不知是谁,或是怎么救的。我根本办不到。
“在兑换之间我终于明白,‘你可能会死掉’这件事,会使我无比动摇。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晓得能问谁,只能想尽办法让你不要死。要不是为了隐瞒我俩的关系,我本想问问羽羊神点数能否移转,能的话都给你好了,多换点保命的物事,比留在我手边管用。”
女郎停了一停,似是下定决心,轻声道:
“这么羞耻的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你若逼我,我便杀了你,我说到做到。应风色,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这辈子就只给你;性命我都不吝惜了,三千六百点算得了什么——”语声忽止,被男儿抱了个满怀,紧紧啣住樱唇。
再次进入她时,惊觉蜜膣里无比黏腻,浆滑得不得了,想起先前拔出阳物后,女郎始终并著修长的玉腿,不让阳精流出。是我说要孩子,妳才努力想怀上么?这么想着,弯翘的肉棒又更胀大了些,无比硬挺,插得女郎魂飞天外,娇腻的哀唤宛若仙音,彻夜未曾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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