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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触株兔

  这场雨下的着实不小,至少,已大到足够浇熄湖林城中日常跃动的喧嚣。
  懒洋洋的花娘从窗棂上探出嫩藕一样的臂膀,轻轻一捞,便知道今晚平添了一夜闲暇,不知该如何打发。一身蓑衣的小贩躲在檐下茫然四顾,眼见暮色将临,却没了平日一掷千金的豪客,偶有小轿匆匆踏水而过,却也不会屈尊冒雨买这些廉价货。连卖伞的货郎,也没精打采的低头垂目,只等着哪位粗心的大爷照顾他的生意。
  整个湖林城就像一头疲惫的黄牛,静静卧伏在雨中。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声中,不论怎样的紧绷,都会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
  齐秀清就在这时穿过了湖林城的大门。
  她以前曾经来过这边一次,不过那时的她云英未嫁意气风发,佩宝剑,骑骏马,心底充盈的,还是对灵秀五娥这名号的无限希冀。
  而此刻的她,却不得不蜷缩成一团,躲在吱嘎作响的牛车上,被已经湿透的草料埋没,大气也不敢出,耳中捕捉到的任何异响,都会让她浑身上下无法克制的颤抖。
  惊弓之鸟。
  听罢了守门兵卒与车夫的交谈,牛车再次移动起来。
  她知道,她终于进到了湖林城里。
  但她丝毫不觉的安心,略微安定的心神仍不足以让她串联起所有的回忆,一幕幕闪过的,尽是些破碎的片段。
  最让齐秀清后悔的,便是最初在峨嵋派花园凉亭中的那场商议。
  发起的人是二姐,田灵筠。
  这并不奇怪,田灵筠一贯是她们之中最疼爱小妹孙秀怡的那个,小妹心里委屈,也往往会第一个找她。
  那时候齐秀清也没想到,在一个个主意被否决后,田灵筠最终敲定的办法,竟然是逃婚。孙秀怡和师兄凌崇之间的私情,就这样简单的放在了峨嵋的声誉之上。
  也许,这就是错误的开始。
  后半场商议,便是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出炉。
  论心机决断,五人之中唯田灵筠可称得上过人,那计划,自然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由她一手制定。至少,在齐秀清的回忆中是如此。
  孙秀怡直到抵达阳梁镇时,还在送亲的队伍之中。在阳梁落脚当晚,孙秀怡便换上简装,靠田灵筠出去买来的马匹,趁夜逃离,往与凌崇约定的地方而去。
  剩下四个,找借口在各处买些可以当作嫁妆的喜庆物件,购进箱子一口满满装上,悄悄放进轿中。
  一进地界穿了吉服便不能再被旁人见到,有这么一个规矩帮忙,田灵筠这个伴嫁只要做戏做足,几个轿夫自然发觉不了什么,最多也就是怀疑一下为何新娘是如此沉默寡言。
  不过孙秀怡早已铺垫在前,一路上都不发只言片语,也就算不上什么破绽。
  进到白家,顺利入住之后,环境更加方便田灵筠主导,她在其中尽力做出与新娘一道住下的样子,怀中揣着早早备下的一瓶鸡血,只等入夜之后,摆散了一地嫁妆,弄乱了屋中陈设,布置下各种遇袭假象,最后不惜牺牲名节,在胯下抹上鸡血,裸出私处自行绑缚,生生造出了新娘不翼而飞的情景。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田灵筠一副遭受凌辱的模样,只消装疯卖傻,便能搪塞掉大半问题,剩下的胡编乱造就是。
  哪知道白家竟拣着这要紧时候出了大事,连出人命不说,连田灵均信口胡诌的话都成了真凶传言,反倒把她们四个困在了暮剑阁中不得脱身。
  此后,事态便完全失控,全没了主意的她们,只能把希望继续寄托在田灵筠身上,于是,就有了那场几乎等同于背叛师门的逃亡。
  齐秀清动了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水。她一直以来都太相信田灵筠了,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甚至连大姐钟灵音悄悄逃掉之后,她仍帮田灵筠压下了宋秀涟的不满。
  她天真的觉得,田灵筠不过是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反常,等到与小妹他们会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避避风头,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惜,下一个跳入她脑海的碎片,残酷的提醒着她,一切都才开始。
  那是一场争吵,一场齐秀清没有敢参与,只敢默默旁观的争吵。
  钟灵音不告而别的打击下,宋秀涟的坚持总算说动了田灵筠承诺不再试图杀人灭口。田灵筠带着那丫鬟离开的时候,齐秀清还颇有些抱歉的摘了一对耳环送了出去,权做盘缠和补偿。
  直到很晚,田灵筠才从外面回来,神色疲惫,却又略带一点隐隐约约的兴奋。
  夜里三人挤在一间客房睡下,可隔日一早,却不见了宋秀涟。
  齐秀清焦躁不安的陪着田灵筠等了大半天,才等回了怒火中烧的四妹。
  推门而入的宋秀涟,几乎是指着田灵筠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一头雾水的齐秀清一直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丫鬟根本就没被放走。宋秀涟也是恰巧发现齐秀清送出的耳环不知为何会在田灵筠身上,以为她偷偷杀人灭口,才天未亮就找了出去。
  田灵筠总算是言而有信,说了不杀那丫鬟,果真就留了她一条小命。
  可这条命,真的还不如不留。
  宋秀涟找到那个丫鬟的地方,是一家娼寮,破破烂烂,供最低贱的男人泄欲的地方。不光那对耳环收了回来,田灵筠还靠这丫鬟,另外赚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买来的女人,最先要做的当然是赚回她的身价。
  直到宋秀涟破门而入的时候,被结结实实绑在破床板的丫鬟的身上,还压着一个浑身酒臭的屠夫。
  那血肉模糊的娇嫩私处,一夜就让那里的老板回了本。
  除了第一个客人收了一两算是破瓜开苞,之后每一个进去的男人,只需要花五十个大钱而已。
  从那丫鬟被剥光绑好开始,那间小小的屋子就排起了长队,难得一见的青嫩丫头,当然要比皮肉松弛的老婊子受人欢迎的多。
  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那里的老主顾,就十有八九都尝过了新来的嫩草味道,有些恢复快的,还吃了不止一次。
  要不是怕泄露行踪,宋秀涟险些当场就把看到的男人全都杀掉。
  最后,宋秀涟也没能带回那个丫鬟,一来,她身上没有帮其赎身的钱财,二来,那个丫鬟已经疯了,解开绳子后,她也只是双手抱着膝盖分开大腿,露出下面血糊糊的肉洞,咧开被打掉了牙的嘴巴,傻呵呵的笑着,嘴角流下白糊糊的一道,粘稠腥臭。
  她们足足吵了一天,有几次险些动起手来。
  齐秀清不敢劝,也不知道如何劝,更糟糕的是,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直到入夜将眠,一垂下眼帘,那丫鬟凄惨哀怨的面孔便浮现出来,模模糊糊一阵变换,恍恍惚惚成了宋秀涟的模样,跟着,竟又变成了她的脸!
  她惊醒坐起,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肯闭眼,就那么直挺挺的坐了半宿。身边宋秀涟倒还算睡得香甜,梦中似乎还在和田灵筠争吵,不时冒出几句呓语。
  而田灵筠在最靠里的地方睡的也不太好,梦话说个不停。
  齐秀清记得,田灵筠从前一直都睡得十分安稳,不知为何如今成了这样,是心里装了太多不该有的算计么?
  梦话自然是杂乱无章辨不清其中含义,但有些零碎词句,却让齐秀清颇为在意。
  尤其是轻轻唤出最多的小师妹三字,分明是平常听惯了的亲密口气,叫的应该就是暂且未能见面的孙秀怡,可齐秀清听在耳中,却始终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堵得她胸中发闷,汗毛发紧。
  田灵筠梦中说的最清楚的一句,很是没头没脑,就那么突兀的冒了出来。
  “大姐,不能回去!”
  初听并不觉得有什么,象是在担心自己形迹败露,可齐秀清在心中越是咀嚼,越是觉得那口气不太对劲,并非是担心走漏风声的生气不安,而更多是一股略显伤心的悲悯。
  她心里猛地跳了两下,当即作出了决定,悄悄下床穿好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田灵筠要往东南宋家的镖局暂时落脚,至少在那之前,宋秀涟都是安全的。齐秀清如此安慰了一下自己,偷偷牵出马匹,在夜色中回望了寄宿的民家一眼,翻身上马,扬鞭启程……
  咯噔,牛车似乎压到了石头,齐秀清的头结结实实的在底板上撞了一下,一阵热辣辣的疼。
  她缩了缩身子,连这么细小的响动,也在担心会不会被人留意。
  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发现之后的情景,就像她不敢回想在陆阳打探到的一切。
  她庆幸自己去了一趟陆阳,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在可怕的危险之中。
  她又后悔自己去了一趟陆阳,要不是她慌了神的四处打探,也不至于被那波来路不明的人盯上,将她吓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变了几次方向,凑巧听说了师父正带着同门弟子往湖林郡赶路,齐秀清终于下定决心,哪怕受门规严惩,也要来和师父回合。多半……还能见到她的夫君,她的师兄。
  这一点温暖的期盼,已成了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进城之后,干脆就在这个好心车夫的家里寄宿几天好了,听说这两天城里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想,也比外面安全多了吧。
  齐秀清正自盘算着,牛车吱嘎一响,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剑柄,屏住呼吸。
  跟着,身上覆盖的草料被一把掀开,冰凉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屋檐下的灯笼很亮,足够让她看清楚车夫黝黑粗糙的脸庞,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大哥,你……到了么?”
  车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到了。下来吧。”
  齐秀清起身挪了下来,紧张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小院并不太大,却也不像是一个车夫住得起的地方,“这……不是您家么?”
  车夫干巴巴的答道:“不是,这是我东家的宅子,前头还连着铺子。”
  “那……我能在这里借宿几天么?我虽然身上没有现银,但还有些首饰可以变卖,一定会付租金的。”齐秀清看周围确实像是寻常民居,便壮着胆子问道。
  车夫指了指檐下让她先去避开雨水,自己拨弄了一下蓑衣,缓缓道:“这我可当不了家。你去问东家吧。或者……问我们东家的东家也行,他恰好也在。”
  齐秀清脑子有点发晕,在檐下匆匆拧了拧衣裙,抹了抹湿发,为难道:“那您说的东家和那个东家的东家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从齐秀清身后答道,带着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候,“齐姐姐,暮剑阁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齐秀清吓得扭身一跳拔剑在手,定睛看去,当下颤声道:“是你?那个……那个姓南宫的……”
  “南宫星。齐姐姐不会已经忘了在下的名字了吧。看你身上都湿透了,来,我安排个房间,你快些换上干爽衣服,莫要受了风寒才好。”南宫星微笑拍掌,一个丫鬟匆匆赶来,笑盈盈走到齐秀清身边。
  齐秀清长剑一摆将那丫鬟挡开,靠着墙壁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星笑道:“我就是这里东家的东家。”
  这里自然就是如意楼的分舵,南宫星也不过刚从温柔乡中起身用罢了晚饭而已。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真比午后直至傍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欢好还要喜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判清清楚楚,湖林城中又有不知多少眼线在为如意楼卖命,齐秀清腰间的佩剑让她一进入城郊,就已被几双眼睛盯住。看她想要潜入城内,便顺势营造了几个机会,等她上钩。
  一辆牛车,一车草料,就顺顺当当的带回了这灵秀五娥中的老三。
  察觉到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齐秀清咬紧牙关,挺剑逼开想要过来的丫鬟,颤声道:“闪开!让我走!你们要敢把我怎么样,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宫星仔细观察着齐秀清的神情,稍稍沉默了片刻,看她剑尖渐渐稳定下来,突然道:“齐秀清,你知不知道钟灵音已经死了。你当真觉得你们姐妹中的那个主谋,非常在意你的死活么?”
  剑尖又猛烈的颤抖起来,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赖的无助感强烈的席卷了齐秀清的神智,陆阳城的传闻她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已知道大姐钟灵音是禁受了怎样的苦难之后,才家破人亡的。
  这怎么可能和田灵筠无关?
  她的剑稍稍垂下几分,颤声道:“我……要找我师父。不对劲,峨嵋派好像突然变得不对劲了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宫星摆出了最擅长的、令女人轻易便能感到的安心的和暖笑容,柔声道:“齐姐姐,你这会儿最好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先去屋里,我叫人服侍你泡个热水澡,喝完热汤,好好暖暖身子,歇息一下。一切都等过后再说,如何?”
  齐秀清戒备的盯着他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南宫星笑道:“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松弛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张快拉断的弓,要是被你夫君看到,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疼。”他顿了一顿,接道,“我是暮剑阁白家的朋友不假,也的确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事。但我可以发誓,至少我绝对没有半点想害你的念头。我想帮的是所有在此事中受害的人,说不定,这里面也包括了你。”
  齐秀清靠在墙上,眼泪夺眶而出,她确实已经绷紧了太久,她也确实需要好好的放松下来,否则,她可能就要发疯。
  她缓缓垂下持剑的手,哽咽道:“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南宫星,微微一笑,示意丫鬟上前搀扶,柔声道:“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知道多少事,不要紧,等你好好的休息过,吃饱了饭,喝足了水,洗干净了身子,不再像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齐秀清浑身一颤,惊叫道:“不要!我……我不要想起来!不要逼我!”
  南宫星同情的打量着她,如果这个苗条温婉的少妇只是是经历了一场没什么威胁的逃亡,绝不会变成这样,她一定已经发觉了什么。他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亲自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稳定而干燥,温暖而有力,只是这么简简单单抓住她,就仿佛传达过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齐秀清惊愕的抬起头,久违的饥饿感,竟在这时冒出了头。
  她的双肩无力的垂下,脸上浮现出好似认命一样的表情,小声说:“如果不麻烦的话……请让我先吃些东西吧。”
  南宫星点了点头,柔声道:“跟着丫鬟去吧,饭菜早已准备好了。”
  暮剑阁的朋友,听说又是痴情剑骆严的弟子,想来……他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齐秀清努力宽慰着自己,迈着碎步跟着丫鬟穿过檐下窄廊,进到一间客房之中。
  房内不光已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桌饭菜,还在屏风内摆放了一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衣裙,一个大木桶摆在旁边,蓄着半桶热水,旁边还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铜壶。
  光是看到这些东西,就让惶惶数日不得安眠的她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
  她略一思量,打发那丫鬟出去,关门闩好,仔细检查了一下窗子,跟着匆匆做到桌边扒拉了几口饭菜,垫垫肚子,旋即拉过屏风挡在桶前,再也顾不得什么起居礼仪,把饭桌一口气拉到桶边,三两下将又湿又臭的衣裙扯在地上,赤条条跨进桶中,舒舒坦坦的坐了下去。
  热气瞬间将她几乎冷透的娇躯紧密包裹起来,暖意开始在四肢百骸流窜,苍白的肌肤转眼就透出了嫣红的潮晕。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撩起热水匆匆搓洗了一下肩头的脏污,便伸臂将饭碗端到桶中,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
  从她懂得什么叫做仪态以来,就从没像此刻这般失态过,即使没人能看到,她的脸上还是热辣辣的一阵发烫。
  酥嫩可口的烧鸡她一气便吃下了半只,温的恰到好处的黄酒她咕咚咕咚便灌下半碗,一直吃到连水中泡着的小腹都好似微微隆起一些,她才心满意足的伸了伸腰,洗去了唇边的油花,靠在桶边,由内到外松弛下来。
  真没想到……竟然会狼狈成那副样子,齐秀清在水中轻轻搓洗着肌肤,对自己刚才的模样感到有些羞耻,红着脸摇了摇头,松开脑后发鬓,吸了口气,一头埋入热水之中,用手指仔细清洗着都有些打结的发丝。
  喀喇。
  耳中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响动,齐秀清猛然抬起头,长发将水滴抛洒的四处都是,她有些紧张的问了句:“谁!”
  但并没有人回答。
  是太疲惫所以有了幻觉么?齐秀清踌躇着四下打量了一圈,并没看到有谁的身影,她自嘲一样的摇了摇头,不敢再埋头入水,只是侧转脖颈,让发丝从一侧垂入水中,双手搓洗。
  这时,一只纤长修美的手掌突然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颈窝,像是要帮她洗澡一样缓缓的滑动。
  这个位置,这手掌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她并不算粗的脖子,一瞬间,她浑身僵硬,连被热水浸泡的裸躯都一阵发寒,口中牙关嗒嗒交击,颤声问道:“什、什么人?”
  “是我,唐昕。咱们在暮剑阁,不还有过几面之缘么。何必怕成这样。”身后传来娇媚中带着些慵懒沙哑的女声,已经成婚的齐秀清轻易便听出,这肯定是个不久前才得到过莫大满足的女人。
  这名字她当然听过,依稀也想得起这名字对应的模样,只是峨嵋与唐门远称不上交好,对方即便自报身份,也丝毫不能缓解她心中的惶恐紧张。
  “你想……做什么?这里……这里可是那位南宫兄弟的地盘。我、我也算是他的客人。”齐秀清下意识的搬出了南宫星,她记得这两人在暮剑阁中就总一起行动,兴许会有些交情。
  不想唐昕吃吃笑道:“这可不必你提醒,我刚才可就还在他的床上呢。”
  心里登时一凉,那南宫星,竟已被唐门拉拢过去,齐秀清心念急转,眼珠一侧,瞥向了一旁放着的佩剑。
  唐昕似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抬脚一踢,将她的剑连鞘踢远,轻笑道:“我可不是替唐门来的,我是帮小星来问你些话。女人在光着屁股的时候,通常会更老实一些,我也问的省力。”
  齐秀清气息一滞,怒道:“你们……你们果然还是要设计我!”
  她说的怒气冲冲,身上却不敢有半点动作,即便她精气饱满的时候也不敢说和唐昕胜负几何,更何况此时神疲体倦,怕是连二成功力也施展不出,搭在颈上的那只纤纤玉手,虽只是在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锁骨上下,实际却好似在捏着她的命门一般。
  唐昕悠然道:“小星心软,又怜香惜玉惯了,是真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一夜,吃饱喝足养回了精神,再慢慢询问。”她另一手绕过齐秀清耳根,白蛇一样攀上颈侧,轻轻勾住下巴,淡淡道,“可我信不过你,在唐门我负责过审讯,女人也更容易看穿女人的谎言,由我来问你,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齐秀清沉声道:“我若是不说呢?”
  唐昕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一样,她探头前倾,贴在齐秀清湿漉漉的发丝间,附耳道:“你会说的,真正不肯说的人,刚才就已和我动手。”
  她忽的拉开距离,放在齐秀清身上的双手也撤了回来,道:“而且,我也看得出,你并不是这场计划中的重要人物,你最多……也就是个被人利用的笨蛋而已。事到如今,你还有任何帮他们隐瞒的必要么?你不如干脆讲出来,我把话说到明处,南宫星是如意楼的得意门人,我在唐门也算能说得上话,你这次得罪师门,难道就不需要找个靠山么?以清心道长御下之严,你们这次让峨嵋出了这么大的丑,就算当场把你杀掉清理门户给白家一个交代,也不无可能吧。”
  齐秀清被戳到痛处,浑身一颤,抿紧了薄薄的嘴唇低头不语。
  唐昕起身拿起铜壶,为齐秀清往桶中加了些热水,伸手为她搅匀,柔声道:“不瞒你说,小星和白家的千金已经有了终身之约,可以说已经是暮剑阁的乘龙快婿,下一任阁主白若云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你只消说出他想知道的,毁约逃婚一事,由白若云亲口去说内有隐情,帮峨嵋挽回一些面子,一切岂非还有转圜余地么?”
  齐秀清心智本就不坚,性格也是温良怯懦,惊吓之中早已失了方寸,被唐昕连吓带哄威逼利诱一番,情不自禁便瑟缩道:“你……你说的当真?”
  但凡审讯过人的,一听这话,便可知大事已成,唐昕压下心头笑意,正色道:“那还能有假,不妨让你知道一个秘密,白若云对这桩婚约也是极为不满,他与一个歌妓正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娶她为妻不可,只差找到孙秀怡,查清事实,将婚约取消,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好……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就是……”沉默良久,直到唐昕又续了一次热水,齐秀清才缩了缩身子,将裸躯整个蜷入温热的水中,双手掩面,开口。
  这种任务交给唐昕,南宫星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也不需要听着雨声守在门外,齐秀清虽说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但以此人的身份,怕是接触不到什么太过隐秘的部分,能问出的,无非是一直以来缺失的峨嵋一线的详情,和孙秀怡的下落。
  答案尽管有用,却称不上急迫,毕竟眼前还有太多其他的阻碍存在。
  他看着唐昕顺利进屋之后,就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卧房。
  唐青还在床上沉睡,这个年轻的姑娘人生第一次经历了令人筋疲力尽欲仙欲死的欢愉,早已被极乐榨干了最后一点精力,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已经连扯过被子盖住娇躯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不过南宫星并非还心存欲念,数个时辰的双姝承欢已让他得到了充分的发泄,最后一次抱着唐昕的时候,其实心底已全是纯粹属于男人的欲念。
  他只是来看看唐青是否安好,确认她依旧睡得很沉后,他便放心下来,替她掖好被子,转身出门,往最初过来休息包扎的那间屋子走去。
  他已和唐昕说好,问清楚来龙去脉和必要的细节之后,就在这里碰头。
  不料,这一等竟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南宫星中间放心不下,还去窗外听了一听,里面确实还在交谈,他只好折返。
  到唐昕回来的时候,他连屋中的灯油都重新加了一次。
  “怎么问了这么久?”南宫星闩好房门,柔声问道,“齐秀清怎么样?”
  唐昕抬手掸了掸肩头的水珠,颇为无奈的笑道:“这女人真是啰嗦,絮絮叨叨讲个不停,到后来说的我都快后悔了,她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也不好打断让她长话短说,还想着说不定能摸出些有用的细节,结果……就一直听到了现在。她累得很了,我还没出门,就已经睡着了。”
  南宫星拉出凳子让唐昕坐到身边,道:“好吧,那你都问出了些什么?”
  唐昕偏过头,颇有几分俏皮道:“那么老长你要我全都复述给你听么?那可要从齐秀清与孙秀怡各自恋上一位师兄讲起咯,先说齐秀清那一日在山上与师兄……”
  南宫星忙摆手告饶道:“别别,我相信你能从中摘出我想要知道的内容。”
  唐昕颇为自得的抬了抬下巴,道:“是么,那我耳朵里的茧子也算没白磨出来。”
  “事情倒并不复杂。孙秀怡和凌崇早已私定了终身,与暮剑阁联姻的消息出来,凌崇找师父抗议未果,孙秀怡整日以泪洗面……”唐昕口齿伶俐,不一会儿,便把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
  南宫星皱眉道:“这么看,最可疑的就是那位二姐田灵筠。可她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呢?单单就是为了成全小师妹的好事?”
  唐昕沉吟道:“光看开头,倒的确是一番好意,可若是结合之后此人的表现来看,内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她若不是另有所图,就是背后还有指使。”
  南宫星不解道:“算计到灵秀五娥头上倒叫我有点意外,这五个女人远称不上一流高手,在门派内也没有多少权力,就是真有人对峨嵋派意图染指,又有什么必要对她们下手?”
  唐昕蹙眉道:“嗯,我感觉的出,这几个女弟子不过是棋子而已。但我想不出,下棋的人打算用她们做什么。这场逃婚最直接的结果,无非是将她们逼离峨嵋派,至多再添上一个大师兄凌崇,峨嵋派弟子众多人才济济,到真不差这六七个人。”
  “如果……”南宫星缓缓猜测道,“这婚约原本就只是一步棋呢?蜀州三足鼎立之势已久,虽说实际上实力并不平均,但都是名门正派,总不会直接火拼。若天道想要对这三家下手,最适合拿来开头一刀的,不就是根基最浅的暮剑阁?这一场婚礼,唐门峨嵋三家名正言顺的齐聚一堂,就算白家那时出了什么事,外有如意楼可以嫁祸,内有唐门峨嵋可以掩人耳目,说不定,就连逃婚的事也已被计算在内,事态已乱,浑水摸鱼可就方便得多。我先前就在怀疑,唐门有唐行简暗中主持,白家有春妮白天英里应外合,三方之中,没道理只有峨嵋独善其身吧?”
  唐昕眉心锁得更紧,犹疑道:“可灵秀五娥都是清心道长的弟子,所有的事也都是他直接过问,其余人想要指使田灵筠,怕是不太容易。”
  南宫星沉声道:“清心道长也没有长了三头六臂,凭什么就不能怀疑到他头上?这位峨嵋掌门在暮剑阁的表现并不正常,他与白天英还颇有私交,只是贵为掌门之尊,轻易想不到他头上罢了。”
  哪知道唐昕摇了摇头,道:“不合常情。毁弃婚约往重了说可以算是背叛师门,这罪名换做别的弟子来背,你的猜疑都还说得过去,换做孙秀怡,就不合常情。”
  “怎么说?”
  唐昕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刚在齐秀清那里核实了,孙秀怡的的确确就是清心道长的私生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说什么也不肯把她交给孤儿出身的凌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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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死水

  “原来如此,所以清心道长才动了念头,想要与暮剑阁联姻。”南宫星沉吟道,“峨嵋派掌门不论男女必须是出家修道之人,断绝俗世才能心无旁骛,那么凌崇以选婿的眼光来看,顶天也不过是出师后闯出一片天地的江湖游侠,无家无业,决不可能让孙秀怡生活得幸福安康。反观白若云,接掌暮剑阁十拿九稳,背后既有四大剑奴镇守,又有商道白家的财力,未来可期,若是孙秀怡资质过人,以白若云的大局之力,保不准还会让峨嵋赚去一个当家主母。”
  唐昕点头道:“这联姻的确有百利而无一害,峨嵋与唐门割据蜀州武林多年,谁能拉到暮剑阁这个盟友,将是决定大局的转折。如今天下太平邪道衰微,门派争斗没了掩护,办起事来可是麻烦得多。我们唐家其实也不是没动过联姻的念头,无奈门中派系繁多互相暗中牵制,反倒比峨嵋慢了一步。”
  “孙秀怡知道自己的身世么?”南宫星皱眉苦思,随口问道,他心底始终觉得峨嵋这一系列行动中隐藏着什么尚未显露出痕迹的秘密,而如今真暴露出来,他又觉得不该只是孙秀怡这一个私生女这么简单。
  “听齐秀清的意思,孙秀怡知道的清清楚楚,在众人面前一直是温柔乖巧的模样,只有与清心道长私下单独相处的时候,才显露出任性撒娇的一面,那样子只怕凌崇也没见过几次。”
  南宫星抬手揉了揉眉心,又问道:“凌崇这人呢,齐秀清说了多少?”
  唐昕显然问的事无巨细,当即答道:“她一直心仪的是另一位师兄,入门又晚,对凌崇了解不多。都是些肤浅印象。此人样貌英俊,生性风流不羁,虽是大师兄,却早早就宣称无心入道,不会接掌门派。经过一次情伤之后,与师父派去照料他的孙秀怡迅速坠入情网,据说就在去年年底,私下订了终身。齐秀清虽未说明,但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二人多半已经有了私情,孙秀怡元红不在,这只怕也是她最后下定决心忤逆父亲和掌门私奔的原因之一。”
  “奇怪……”南宫星不解道,“照说清心道长对门下弟子应该十分了解,凌崇正是为情所苦的时候,他怎么会舍得派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去照顾这么个风流种?”
  唐昕道:“我也觉得奇怪,问过后,才知道这位凌崇虽说是个孤儿,在峨嵋的地位却着实不一般。清心道长是半路出家带艺投师,当时的峨嵋掌门你可知道是谁?”
  南宫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概是觉得对唐昕已经无须隐瞒,道:“你可算是考对人了,我当然知道,我不光知道她当时的法号叫做天绝,与江湖另一个有名的道士合称天绝地灭,还知道她俗家姓名叫做岳玲,是川西岳家的后人,有个妹妹叫做岳珑,她投入峨嵋带艺出家,正是因为妹妹与妹婿双双死于非命。当时峨嵋式微,岳玲武功又高,半年便接下掌门之位,收了一堆比她不小多少的名人弟子,清心老道便是其中之一。连续参与几场武林大事,重振峨嵋声威之后,她毅然将掌门之位交出,从此不知所踪。我没说错吧?”
  唐昕凤目微瞪,讶然道:“你对峨嵋上一代的事,怎么反倒如数家珍了。”
  南宫星微笑道:“因为她如今正是我如意楼西三堂的总管,我见了她,可都是要叫岳姨的。”
  “什么?天绝师太……还俗后去你们那里做了总管?”唐昕这下瞪圆了眼睛,着实吃了一惊,“她当年,不是……不是和狼魂斗的挺厉害的么?”
  “这其中的事我将来问清楚了再讲给你听,你先告诉我,凌崇和天绝师太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没听岳姨提过这个徒孙。”
  唐昕定了定神,道:“那可到奇了,凌崇正是天绝师太在后山闭关时捡来的孤儿,她做掌门虽然一贯严厉苛刻,在江湖上也以狠辣著称,可对一个婴儿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几乎当作了自己孩儿来对待,甚至早早定下了下一代大师兄的身份,交给爱徒清心亲传武功。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地位,凌崇才能在门规森严的峨嵋派中依旧不改拈花惹草的风流本性。清心道长对他虽然有点恨铁不成钢,但真出了事,肯定还是要悉心照料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温柔体贴的孙秀怡。”
  “这可真是送羊入虎口。”南宫星摇头笑道,话刚说完,面色突然微微一变,一条不甚清晰的线突然浮现在脑海,将此前从未注意过的角落恰好连接进这一团乱麻之中,他低头托额,目光闪动,掌心不觉便捏住了一把冷汗。
  唐昕发觉有异,忙问道:“怎么了,小星,你想到什么了?”
  南宫星抓过她纤秀柔荑握住,稳住语气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唐昕皱眉道:“什么?”
  南宫星仿佛不太确信,略一犹豫之后,才道:“清心道长对徒儿的管束如何?”
  “虽不比天绝师太,但也算是极为严格。”唐昕蹙眉答道,颇为不解,天绝师太收纳了许多带艺投师的门人,本就只能严加管束,清心道长门下却大多是寻常路数的弟子,自然可以宽松一些。
  “那他堂堂一个掌门,若真不想让凌崇耽误了自己女儿,拆散他们不说易如反掌,怕是也难不到哪儿去吧?”南宫星肃容道,“他一个做父亲的,明明先前一直放任,为何却在最后给女儿定下了别家的亲事?”
  唐昕并未想到此处,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万一,这桩逃婚事件,从一开始就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人,正是清心道长本人呢?”
  唐昕吓了一跳,道:“这怎么可能,他这么做……除了给自己女儿背上骂名,还能有什么好处?”
  南宫星伸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道:“我只是猜测一个可能性,未必就是真相。如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大体清楚,如果逃婚事件真的只是一步棋,那么,对应白家的白天英、春妮,唐门的唐行简、唐行杰,你不觉得峨嵋这边只有个田灵筠,有些说不过去么?”
  “那还能有谁?”唐昕寻思道,“灵秀五娥中也没什么出挑的人才,宋秀涟与田灵筠显然已经濒临闹翻,齐秀清绝无可能,剩下一个孙秀怡,她当日压根就不在白家,如何参与应变?”
  南宫星直接道:“我方才不是刚说过,万一推波助澜的人,正是清心道长本人呢?”
  “他贵为峨嵋掌门……”唐昕开口就要反驳,话到半截,却又顿住,半晌,才颤声道,“是啊,一派掌门,自然就不会有人先怀疑他!”
  南宫星沉声道:“天道行事总是会先做出惹来嫌疑最少的局面,驱使棋子之余,往往还要额外备下几层弃子用来丢卒保车,丢车保帅。暮剑阁事件中,春妮一个小小丫鬟,并不受人瞩目,白天英人缘极好,当年又是以长子身份让出阁主,不露破绽,岂会有人怀疑到他们二人头上?最后事情失控,白天英遭弃,将春妮保下。唐行简为道贺而来,又一直热心帮忙,白家上下对他只会感激,岂会怀疑,最后借你之手弃掉唐行杰,也一样顺利脱身事外。”
  “由此观之,峨嵋派田灵筠做出遭到凌辱失身的假象,既把峨嵋派置于受害方,又把自己也装扮成受害者,哪儿还会有人第一时间起疑。但以田灵筠的武功心机,显然不够资格作为主谋,至多,也就是个用来掩护的弃子。”南宫星手指重重一敲桌面,道,“嫁女儿这么重要的场合,清心道长却偏偏恰好有事不能同行,带着弟子嫁妆绕了一个圈子,仔细一想,不正是为了撇开与逃婚事件的干系么?到时候一旦事情有变,田灵筠早已坐实了背叛师门的罪名,他下手清理门户,弃掉田灵筠,稳稳保下自己,不是轻而易举?”
  “可是……”唐昕勉强跟上思路,质疑道,“清心道长不是天绝师太的弟子么?天绝师太还俗后,不是加入了你们如意楼么?看起来如意楼和天道绝走不到一路去,那他们师徒……”
  南宫星一抬手掌,打断道:“你莫要忘了,这次来追杀我的天道内鬼,不正是西三堂治下的弟子么?我先前还在想上报的环节究竟哪里出了纰漏,如今看来,只怕最大的纰漏,就出在岳姨身上。”
  “你连西三堂的总管也怀疑上了么?”唐昕咂舌道,“你要是猜对还好,猜错的话,可是会惹来内部猜忌动荡不安的吧。”
  南宫星挤出一个微笑,道:“这不过是猜测而已,我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起码注意到这个可能性,总不是坏事。”
  唐昕细细梳理一遍,轻声道:“那么,按你的猜测,这个计划应该是这样。清心道长提出联姻,暮剑阁答允,逃婚事件成为暮剑阁中行动的障眼法。唐行简带人送来贺礼,间接为春妮送上阴阳透骨钉。除掉白天武,嫁祸白天雄,最后由白天英顺利接掌暮剑阁。对么?”
  “大致如此,只是最后白家得利的人,未必就是白天英。因为从死前的话来看,白天英可能并未彻底加入天道,天道不可能真的由他笑到最后。一定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等着坐收渔利的人,这人我最近怀疑是白天雄,可他在白家抢着承担罪名,几乎是自惹嫌疑,儿子又是个疯子,无人接班,再加上以春妮的身份,不太可能和他合作才对。除非……”
  “除非什么?”
  南宫星皱眉道:“除非春妮的身上还有秘密,让她肯心甘情愿的将果实送到白天雄嘴里。”
  唐昕摇了摇头,道:“白思梅最恨的只怕就是白天雄父子,一切的起因不就是白若麟么。他们合作,应该是你异想天开了吧。”
  南宫星笑了笑,道:“江湖上的事,谁知道呢。再说,为了利益,摒弃过往恩怨临时携手合作的,不也比比皆是。”
  唐昕不甚认同的抿了抿嘴,道:“可惜即便当时他们的计划就是如此,咱们也推测出的太晚了,事情早已起了太多变化,现下咱们的麻烦,不还是照样一筹莫展。按你的说法,不久就要到城中的清心道长也是他们那边的,这可有的头疼咯。”
  “只要藏住了兰儿兄妹,咱们暂时就还能稳住阵脚。”南宫星苦笑着摇了摇头,“剩下的,就看咱们何时能有把握在聚来的江湖好汉面前,揭穿方群黎的阴谋了。”
  “真等到的么?”唐昕提醒道,“莫忘了那个白思梅可是认得凝珠的,他们这次在千金楼动手应该只是试探,等到试探出了结果,怕是就要由白家人带着找上门去了。你的好兰儿固执起来驴也牵不走,可白若云呢?他能违抗家中长辈的意思么?”
  “所以不能等到那时。”南宫星抚摩着手臂上的绷带,道,“亏得你帮忙,我的内功已经运转顺畅,明天一早,我就能出门行动了。”
  唐昕面带红晕掩口吃吃笑道:“可不能算我的功劳,真辛苦的那位,这会儿还在那屋子里躺着呼呼大睡呢。”
  “她辛苦,你也一样辛苦。”南宫星笑着顺势避过了先前的话题,转而说些闲话,免得唐昕为他的伤势担心。
  唐昕倒也十分乖觉,掩下了眼底的担忧,妩媚一笑,娇声道:“那要是辛苦,我可宁愿天天在你身边辛苦一夜。”口中说着,身子便跟着贴了过去。
  南宫星侧目望她一眼,道:“我经脉中的烦乱已经消解的干干净净了。”
  唐昕抬头白他一眼,指尖当即在他胸前戳了一下,娇嗔道:“难道就非得你运功过度,才……才肯碰我么?”
  “那怎么会。”南宫星忙道,“我只是怕你倦了。”
  “还早得很。”她在春樱般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双臂蛇儿般缠上他的身躯,火热的胴体隔着轻薄的布料贴在他的身上款款磨蹭,细声道,“你下午的阳精大都给了她,难道忘了,人家这里……还等着给你怀娃娃呢。”
  一边说着,素白小手一边引着他的大掌按在了胯下,温热的掌心将那里一压,唐昕便舒畅的呻吟一声,螓首软软搭在他肩上,有气无力道:“其实我一直忍着呢,去审问齐秀清的时候,方才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一直忍着呢,忍得……忍得那里都在发痛。”
  南宫星颇有几分惊讶的感受着布料中那块柔绵之处透出的湿热气息,道:“你泄了少说也有六七次吧,莫非还没喂饱你么?”
  “只有鸟儿进进出出,精水没吃到多少,怎么能饱。”唐昕面红耳赤,一副的确一直忍着的模样,娇喘着在他耳边道,“再说,我看你弄唐青,弄得越狠,心里就越来劲儿,下头……下头就一个劲儿的出水,看你把她弄酥了骨头,我的精神头反倒又上来了。要不我为什么等不及你去亲自审问,抢着赶紧把活儿干了。不就是……不就是想再要你么……”
  她的酥胸在起伏,腰肢在扭动,就像是不服气唐青勾搭男人的本事一样,浑身上下都逼出了一股娇媚入骨的滋味,浑圆结实的大腿紧紧夹着他的手臂,臀部竟忍不住前后轻轻摇摆起来。
  柔软的秘处,摩擦出湿润欲滴的触感。
  看到南宫星滚动的喉结,她满意的探下手,在他裤裆上用力的揉捏,轻喘道:“来嘛,不要管什么内功,我是女人,我要你单纯作为一个男人来弄我,狠狠地弄我,把我灌满,满到发涨,满到溢出来……”
  嗯……如果唐昕每次都会露出这一面来的话,南宫星可能会考虑以后次次请唐青开场。
  她身上还留着先前的汗味,不是体香,却远比体香更加催情,他喘息着拉开自己的衣襟,柔滑的小手立刻钻了进去,捏他的乳头,抚摸他的脊梁,解开他的裤带,钻进他的裤腰,紧紧握住他的阳具,就像握住生命的源头一样。
  这种时候只是被摸,那还算什么男人。
  南宫星的手也动了起来,唐昕的娇躯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他知道,抚摸她肩胛之间效果比胸脯还要好,她的奶头更喜欢用力的掐弄而不是揉搓,她的肚脐只要一被舔到就会浑身颤抖,她屁股上的伤疤附近最渴望爱抚,而她的耳垂只要被含住,远远地,那口湿润的泉眼就会微妙的收缩,美妙的吸吮包裹着的任何东西。
  她坐到桌上,蜷起双腿,眼神迷离,唇瓣因激烈的亲吻而红肿,一如她尚未完全恢复的媚穴。
  他站起,抱住她,向里滑入,在紧密的结合与微妙的连接间反复。
  她开始呻吟,叫唤,凤眼里盈满春水,随着娇美的声音微微荡漾。
  他开始加速,捏住饱满的奶儿,勾着她的纤腰,挺动,突刺。
  她猛地紧了,死死攥住他,然后又松开,软软的裹着他,水响更大了些,桌子边也湿了老大一块。
  她撑不住了,只好软绵绵的躺下,挤开了茶壶杯子,白里透红的身子,成了唯一的主菜,香甜可口。
  他把玩着肩上的脚,亲吻,含入口中,一口一口品尝,坚硬的前端钻眼儿一样碾磨着软软的花芯儿,磨一下,紧绷绷的肚皮就在桌上颤一下。
  她又紧了,花心好像张了嘴,一口口亲着龟头,搭在肩上的脚丫抻的笔直,指路似的。
  他弄得越来越狠,越来越男人,呱唧呱唧的声响愈发密集。
  她大口喘气,像条离了水的大白鱼,下面另一张嘴,也跟鱼儿一样不住开合,只是开也含着他,合也吮着他,早被撑的几乎没了缝隙。
  从桌上到床上,从躺着到趴下,又从趴下变回躺着,她一浪高过一浪的叫着,一次紧过一次的裹着,终于,等来了花心外一股股喷来的热流。
  她终于彻底满足,香汗淋漓的瘫软下来,勉力拖过一个枕头垫高了屁股,伸手捂着胯下,眯着眼睛柔情万种的看了会儿他,终于舍得入睡——嘴角眼角全噙着笑,连那颗泪痣,仿佛都喜庆了许多。
  翌日,南宫星清晨起床,唐昕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梦呓般咕哝了两句,翻身又进了梦乡。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略作收拾,起身出门。
  绕去另一间看了一眼,唐青仍在酣睡,他关上房门,往齐秀清住处走去。
  毕竟那是他人爱妻,南宫星不敢怠慢,整整衣物,抬手郑重其事敲了敲门,柔声道:“齐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无人回应。
  南宫星眉心微蹙,略微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屋内依旧一片寂静。
  虽说该问的都已问了出来,齐秀清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但此时湖林城对齐秀清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一个不慎说不定便又是个钟灵音。他心中略觉不安,扬声说了句冒昧,掌力隔门一送一抬,硬拨开了门闩。
  本以为会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哪知道,门内的椅子上,却端端正正的坐着齐秀清。
  她并非早起,看她眼下那灰黑一圈,显然是一夜无眠,双目无神血丝密布,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魂魄,徒留下一个绵软无力的躯壳。
  南宫星走上两步,小心翼翼问道:“齐姐姐,你……一夜都不曾休息?可是我这边招待不周么?”
  齐秀清愣愣望着不知何处,默然半晌,才喃喃道:“我睡不了,睡不了。”
  南宫星狐疑的侧头望了一眼,屋内床褥俱全,看被子的模样,她分明在上面躺过,只好问道:“齐姐姐睡得不安稳?”
  齐秀清木然道:“我只要一睡,就会醒……就会吓醒。”
  “吓醒?”
  齐秀清缓缓点了点头,气若游丝道:“嗯,我昨晚……昨晚说了那么多,前前后后的事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我累得要命,只想好好睡一觉,可是……可是我一闭上眼,就开始做噩梦。”
  南宫星皱眉道:“噩梦?”
  齐秀清的眼中浮现了鲜明的恐惧,瘦削的胳膊微微颤抖起来,“我梦见大姐被奸淫凌辱,浑身血淋林的挥剑自尽,我梦见四妹被二姐背后偷袭,一家老小尽数被杀,我梦见各种惨不忍睹的事,可我连动都动不了,我梦见二姐带着一群男人向我走过来,男人们都在笑,可我还是动不了。我梦见小妹和大师兄就在旁边,可他们都不理我,不管我怎么喊救命都不理我,就一直互相看着在笑,在笑……到底……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姐妹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南宫星颇为不忍的看着她憔悴的模样,这个原本柔润娇嫩的少妇在这些天里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他叹了口气,柔声道:“齐姐姐,你仔细想想,这次的事情前后,你师父清心道长,他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这很可能事关你们姐妹将来的安危,你一定要慎重的回忆一下。”
  齐秀清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痛苦的抱住了头,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一句,“不行……我的头……好痛……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想……睡一觉……”
  南宫星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这样确实问不出什么,只得过去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冒昧了。”
  齐秀清浑身一震,以为清白遇到危机,瞪大眼睛拼命挣扎起来。
  南宫星运力一收,仗着内功的绝对优势将她死死制住,跟着并拢二指贴住她颈后凸起骨节,一股真气缓缓送入。
  齐秀清又是浑身一震,喉间不自觉细细咕哝了一声,面上泛起一抹嫣红,颇为惊讶的抬眼看着南宫星,连挣扎都好似忘了。
  “得罪了,我不懂怎么让人不做噩梦,但我懂怎么让人睡的做梦也醒不过来。”南宫星垂头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指压顺着脊柱而下,缓缓滑过深凹腰窝。
  “不、不行……嗯嗯……你……你不能碰我……”齐秀清绵软无力的哀告道,实力远远不如的情况下,被淫辱失贞的恐惧瞬间攥住了她的心房。
  南宫星柔声道:“只是简单的按摩推拿而已,我绝不脱你的衣裙,绝不叫你愧对夫君。”
  其实换做以往,南宫星对他人妻子心底终究还是有层隐隐约约的隔膜,可经了年铁儒夫妻那一夜后,忌惮虽然还在,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见猎心喜的奇妙滋味,此时名正言顺帮忙,当然不会客气。
  齐秀清脑子早已乱的发懵,被他两只手在背后腰肢肋下一通按揉抚摸,只觉浑身上下酥软酸麻,热腾腾好不舒服,哪里还能想起这样被人轻薄一样不是守贞之道,只记得双手拧住裙腰,守死寸许销魂缝,糊里糊涂不再动弹。
  论姿色齐秀清比起唐青都还略逊一筹,南宫星不至于趁虚而入一逞色欲,不过骤然到手一个六神无主的少妇,抚慰之余不免也要沾些便宜。
  齐秀清成婚不久,夫君又更重练气养身,一月下来也不过沾她三五次,雨露播撒便即罢手,哪里享受过这种柔中发暖,暖中带痒,痒里透麻的曼妙滋味,昏昏沉沉筋软腿酸,不觉一并,才惊慌发现裆下竟不知不觉湿的发凉。
  她这才惊觉失态,张口正要呼救,却觉几处穴道同时一热,先前游走全身的内息瞬间凝聚过去,深沉的倦意直冲脑海,眼皮重如千斤,轻哼一声,便软软靠在南宫星身上,彻底睡了过去。
  南宫星将她打横抱到床上,开窗对外叮嘱两句,叫他们小心看守,莫要让她擅自离去赔了性命,这才放心离开,从外锁上房门,向王判那边去了。
  于达安一死,叛逆群龙无首,一夜之间,王判舵中好手就将监兵堂潜入的残余一网打尽,顽抗者清理门户,余下三名活口,已按南宫星先前的指示押送凶煞堂受审。
  南宫星涉险期间,湖林城出入往来并无太大异常之处。昨夜截来齐秀清后,城外线报,宋秀涟也往湖林赶来,不过并非躲躲藏藏,而是光明正大的策马疾奔,不出意外,正午之后就能进城。
  若是连宋秀涟都逃了,田灵筠岂不成了孤家寡人?若她只是姐妹情深被人利用,那她独自一个,应该也会赶去和孙秀怡会合。但若她已被天道利用,那只怕已经调转方向,往此地赶来。
  这可不是坏事,拿住宋秀涟齐秀清两人,便有七成把握钓来田灵筠,以田灵筠为突破口,起码能从峨嵋这边找到破绽,而且比起方群黎、李嫦和唐行简这些鞭长莫及的目标,也要容易的多。
  匆匆作出安排,南宫星沉吟片刻,心道群雄聚居之处已是高手如云,冒险打探太不明智,想找的人不少,能找的人却实在不多,简直举步维艰。
  于达安一脉覆灭,目前急着取他性命的只剩下了个七星门,那位武曲不显山不露水,销声匿迹不见动静,似乎仍在等最佳的时机。他一边吃了些东西,一边在心里反复衡量,最后还是下了决定,留了个口信给唐昕,趁着外面还有朦胧细雨飘撒不休,靠蓑衣斗笠遮掩面目,离开了分舵。
  几方人马都在等待时机的情况下,城中局势便成了一滩死水,平静无波的掩盖着水面下的狰狞爪牙。
  如果南宫星所料不差,清心道长,应该就是方群黎最后要等的人,到时唐行简多半会找个借口折返,与李嫦三方重聚,被搅乱了无数次的计划,到那时也该露出最后的端倪。
  南宫星当然不能真等到那时,白家二老毫无疑是来拿人,四大剑奴便等于是对手的战力。方群黎自身武功不弱,即便关凛、柳悲歌找借口罢手,单雷颐与清心道长可都是绝顶高手。那种阵势下,薛怜加上他南宫星两人,胜算实在不高,这还得是如意楼分舵中的好手能挡下对方次阵高手才行。
  实在没想到湖林城中的事态会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南宫星暗暗咬牙,心想实在不行,也只有再多召集附近的楼内高手助阵了,如非必要,还有些帮手他实在不愿惊动,否则这帮被天道当作棋子驱策的江湖人,不知要枉死多少。
  此前置身险境,其实还有一个小小收获,南宫星仔细回想,李嫦和方群黎之间八成出了什么问题,不光是面纱遮掩不住的青肿面颊,还有两人之间肢体细小动作表现出的明显排斥。
  那李嫦说不定不会再与方群黎寸步不离。
  她虽没真正露过身手,但还是春妮的时候南宫星就仔细观察过,举手投足,绝不是一流高手,即便把掩饰水准往好了猜,至多也就是白若云以上,远不及白若麟的水准。
  其实关于李嫦他有些事本想好好问问白若兰,可如今实在不是回去的时机,所以才有了他刚才的暗自决定。
  这计划也算是风险颇高,不过一来对方应该能从年铁儒口中得知他受伤不轻,正是麻痹大意的时候,二来李嫦在群雄中极不起眼,非天道中人就全要仰仗方群黎调度,不会有多少防护,应该是此时主动出击的最佳选择。
  唯一的障碍,便是找人。
  如意楼设置在各地的分舵主要任务是传达消息承接任务,并不会有很多高手驻扎,情势发展至此,南宫星不光用上了湖林城的全部人手,连周边县镇的都调集过来,再想在许多高手眼皮子底下找人盯梢,绝非易事。
  不过幸好,他手边还有个勉强能用的帮手,最擅长的便是盯人寻踪。
  那也正是他这次出门要找的人。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雍素锦会在哪里藏身,不过他相信,只要他在城中晃上一两个时辰,看到他平安无事毒性已解,雍素锦多半就会现身。
  因为现下的方群黎,已绝不是一两个好手可以顺利刺杀得了。
  他将斗笠稍稍抬起一些,细雨之中的湖林城虽仍不如平时喧闹,但总算是活络了不少,压抑不住的勃勃生机从大街小巷湖堤柳梢流淌出来,密密铺开。
  这等温柔的雨景之中,他实在不愿多想那些打打杀杀的煞气事情,他只想带着几位佳人游山玩水,赏心悦目。
  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兜兜转转,在湖林绕了大半圈,街上已经能看到四处打听白若云下落的人,看手中画像的相似程度,应该出自白家之手。远远看了一眼千金楼,周围看上去似乎依旧风平浪静,只是裘贯特地包下的那一列向着千金楼大门的客房让他颇为在意。
  不知不觉,他就耗费了比预计还要多上不少的时间,令他有点意外的,雍素锦竟然一直没有露面。
  看时辰转眼就要正午,唐家姐妹等在分舵里只怕已经着急,他颇觉挫败,只得从小巷兜了回去。
  不想才一进门,一个同门就匆匆过来,给了他一张字条,小声道:“是个后生一大早送过来的。说裹着银子,写明让送到这儿来。他也没看清是谁丢到他脑袋上的,拿到的地方是西六弦街的歌坊门口。”
  南宫星赶忙展开,上面的字写得极为匆忙,看笔锋似乎还有些犹疑不定,内容倒是简单直白:救我一次,算我欠你的。
  是谁写的倒不难猜,可是不是陷阱,就着实不敢妄断。
  赶去后面问了几句,按王判的说法,那后生确实是寻常百姓,家就在湖林,不似作假。
  南宫星苦笑着叹了口气,将字条收进怀中,重新留了个口信给唐昕,转身往门外走去。
  怜香惜玉之心只有一丝,对这个性情乖戾的女煞星,南宫星除了觉得还有几分用处之外,反倒是更想看看,是什么情形,让她不得不选了这么个法子求救。
  她那双秀美可爱的赤脚,莫非踢到了哪块铁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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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九章、浮华公子

  西六弦街离南宫星所在的分舵不算太远,他不必刻意加快脚步,也只消一会儿,就拐到了街口所在。
  只不过这条街上能叫做歌坊的地方少说也有七八个,有的还不止一个门口,要是挨个敲门去问,先不说被吵醒的歌妓会不会泼盆洗脚水出来,真找到了,不也是打草惊蛇。
  他略一衡量,先踱了一圈,看了看歌坊的大致布局,然后选中一处能同时看到其中四家的饭馆,径自坐在窗边要了酒菜,一边小心观察,一边垫饱肚子。
  面热微醺,腹饱神足,南宫星伸了伸腰,四家歌坊,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放下碗筷,不得不转变思路,开始认真考虑哪一间歌坊最适合藏身。
  照常理推断,雍素锦若是失手,应该不会有人特地找一家歌坊把她藏起来,很可能是她出事之后躲在那里,结果没能逃脱。
  可为什么对方没带走她呢?
  按说,血钗雍素锦这种身上背了无数人命仇家多如牛毛,又生的娇美动人极为标致的年轻女子,一贯是江湖好汉最喜欢的俘虏。
  既能满足人性中最邪恶最阴暗的欲望,有能高高举起正义大旗,不会落人口实。
  尤其雍素锦独来独往惯了,性格又颇为乖戾,怕是连救她的人都不会有。
  将她留在这边关着,莫非是要吃独食么?
  出手的应该不是方群黎,否则雍素锦已经是个死人。关凛的话,手下败将生机一样渺茫。排除几人之后,最可能造成如今局面的,应是那单雷颐。
  单雷颐可是荤腥不忌的性子,那雍素锦岂不是凶多吉少?念及此处,南宫星竟还颇觉得有些惋惜。真要如他所料,那一双秀足之约,可就尴尬的很了。
  先找了一家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悄悄潜入兜了一圈,一无所获,南宫星颇为纳闷,靠在墙上张望着对面情形,暗自寻思。
  既然能把银子带着纸条丢到人头上,必然是临街的房间,可临街的热闹歌坊,拿来藏身岂不是太过……南宫星双眼一亮,拳掌相击,快步沿街往最大最热闹的那家歌坊走去。
  以雍素锦的性子,说不定她就偏偏要藏身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那最该找的,自然就是西六弦街正当中的莺声苑。这会儿还是青天白日,那门楼前就已经有不少客人谈笑入内,可见霏霏细雨远挡不住文人雅士的好逑之心。
  仍将蓑衣斗笠堆在墙角檐下,南宫星从后巷轻轻一纵,翻墙跳入花园。
  这等规模的歌坊光是丫鬟就养了不知多少,硬是要掩藏行迹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他摸进走廊之中,拂掉身上雨水之后,当即挺胸抬头,熟练无比的摆出一副客人架子,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如此一来,即便有人特地注意着大门,也不至于早早发现他。
  可他却不知莺声苑有条规矩,客人打从进门就要有专门的丫鬟一路陪同伺候,如厕,就跟去端香递纸,交欢,就在旁推背侍床。
  所以他这么大大咧咧的一走,当即便惹来不少旁人侧目。
  他心中发觉有异,但此时也不好打退堂鼓,只得硬着头皮径直往临街那一栋小楼大步迈去。
  过了转角,眼见就到了楼梯口,他正要过去,就听旁边一个女声狐疑道:“这位客官,您看着面生的紧呐。头一遭来赏曲儿么,怎么没个人伺候着?”
  南宫星心中一凛,猜出了破绽在哪儿,面上旋即堆起笑容,扭头便道:“我家主人有相熟的姐姐,我就是上去传个话。”
  发问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看身上首饰寥寥无几,脸上脂粉也颇为廉价,八成是个不受捧的歌妓。她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南宫星打量一番,道:“胡闹,上头是姐妹们休息的地方,也是你这种小厮能去传话的?你家主人是谁,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来传话的。他的嘴巴厉害得很,尤其擅长骗女人,要是太相信他,可是连年都要过错日子的。”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楼梯口处传来,那歌妓闻言一震,颇有些惶恐的退了下去,显然不愿跟江湖人扯上干系。
  南宫星苦笑着转身拱手,道:“原来是唐兄,如此时节,还真是好兴致啊。千金楼那边,已经腻烦了么?”
  唐炫抬起折扇在掌心敲了一记,微笑道:“活色生香千娇百媚的妙人儿,岂会有男人腻烦。”
  “那你为何身在此处?”南宫星顺势问道,“莫不是交不起千金楼的房钱了?”
  “因为我又傻又愣。”唐炫笑道,“怕我那两个一样又傻又楞的妹妹吃亏,我还傻兮兮的主动跳进了水坑,结果啊,我才出去走了一遭,她们就都没了踪影,会情郎去了。”
  南宫星微笑道:“那唐兄是来找人?”
  唐炫摇了摇头,道:“女大不中留,还找什么。你也知道,人堆嘛,扎进去容易抽身难,江湖好汉开了口,不帮忙,便要把人得罪。我就只好来帮这个忙咯。”
  “不知唐兄是来帮人做什么?”南宫星隐隐察觉不妙,强笑问道。
  唐炫淡淡道:“昨夜出了事,伤了一个女煞星,追到这里才抓住。单前辈特地请人在这儿守着,等过后再做处置。放眼望去全是清秀佳人,这地方交给我倒也合适。”
  他目光一闪,盯着南宫星道:“就是不知道,南宫兄看样子刚解了毒,还受着伤,不让我两位妹妹好生照料,特地跑来这边,是要做什么呢?总不是来听歌赏曲吧?”
  南宫星苦笑道:“这楼上有个对我有点用处的人,我暂且不能把她丢下不管。丢给单雷颐,更是不行。”
  唐炫眉心微皱,折扇微抬,道:“南宫兄,风流好色也好,怜香惜玉也罢,多少也该有个限度吧?”
  南宫星忙道:“唐兄,你误会了……”
  “误会?”唐炫微微一笑,道,“那要是楼上关着的杀人如麻满心煞气的人并非雍素锦,而是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糙汉,你南宫星还会来走这一遭么?”
  这一问到真是戳到了要害,南宫星面色微变,沉默片刻,只好道:“看来,唐兄是不可能放我上去救人了。”
  唐炫眼底精光闪动,笑道:“放你上去不行,你凭自己的本事上去,不也一样么?”
  “唐兄……”南宫星正要说话,忽觉扑面一阵罡风,瞬息间已沁肌肤,他背后霎时汗毛倒竖,真气急运足下,连忙施展狼影幻踪,侧身一错,堪堪避过那凌厉一掌。
  唐炫横肘一顶,折扇顺势平挥,南宫星连退两步,仍被骤开扇面划过额上,如利刃般断下几根青丝。
  一招不中,后势绵绵,唐炫探足斜踏,折扇连削,只听破风之声尖锐如哨,右腕翻转之间,凝聚真气的纸扇化作利刃,将南宫星连连逼退。
  被取走的先机竟说什么也难以扭转回来,南宫星额上泛起一层冷汗,虽说他内伤初愈外伤仍存,远不是精气巅峰,可唐炫的武功却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几招情丝缠绵手强夺扇面,不光尽数扑空,还被反削破了胸前衣衫,转眼便被逼入门边死角,退无可退。
  这时一个丫头端着水盆恰从门外进来,一眼望见两人相斗,吓得粉面煞白,尖叫一声水盆脱手而落。
  唐炫微微皱眉,虚晃一招脚下平平移开,左足一探一挑,那水盆稳稳当当飞了起来,竟又落回那丫鬟手中,他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瞪她一眼,斥道:“快滚!不许乱讲!”
  那丫鬟如遭大赦,扭身就跑,还被裙脚拌了一个踉跄。
  唐炫拧腰旋身,双手一拂将房门关住,真力到处,门闩应手而落,将这小楼暂且封闭。
  南宫星趁机调匀真气,一边将阴阳隔心诀运至十足,一边盯着唐炫双掌,道:“唐兄,我实在不愿和你交手,你这又是何必。”
  唐炫挥了挥扇子,笑道:“我这也是忠人之事。”
  “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单雷颐?”南宫星摸了摸胸前那道热辣辣的浅痕,不信道。
  “不为他,也可以为了别人。”唐炫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淡淡道,“你武功高强,挥金如土,模样不差又是名门之后,说不定哪天,你我看上同一个姑娘,免不了还要有场较量,不如此时此地趁着有光明正大的由头,先分个高下。”
  南宫星仍是满面不愿,苦笑道:“唐兄,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唐炫折扇一指楼梯,道:“你现在掉头就走,玩笑就只是玩笑。你非要上去救人,玩笑就不是玩笑。”
  南宫星眉心紧锁,道:“我想救人,可我实在不想和你动手。”
  唐炫冷笑一声,屈膝一蹬飞身扑来,道:“那我便教教你,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让你随心所欲的。”
  南宫星不肯再失先机,仗着狼影幻踪步法奇诡可以在最后关头应变,往侧后微微一让,一招大搜魂手往唐炫折扇抓去。
  本以为这是唐门武功,唐炫兴许能够避开,南宫星还小心翼翼的留了后招。
  不料啪的一声,三指一合,竟让他顺顺当当将折扇捏在了手中。
  他正待打横一拨左手去抢唐炫腕脉,却觉手上一轻,整个折扇竟直接交到了他的手上。
  唐炫毫不犹豫斜身一靠,杀入他右臂意欲横移收力不及的细微破绽之中,刹那间连出六掌,一掌卡在他左臂大搜魂手必经之路,剩余五掌,尽数印在胸腹之间。
  南宫星一声闷哼倒飞出去,抬脚向墙壁一蹬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他双足尚未站定,唐炫已把折扇凌空一抄握在手中,旋身欺近扇面急展如刀,直劈颈侧!
  南宫星拼尽全力抬掌一拨,大搜魂手反抓唐炫肩肘试图转守为攻。
  唐炫折扇横削凌空一截,将南宫星右臂封于半渡,他显然对大搜魂手的招式了然于胸,旋即胸腹一缩,于毫厘间避开暗中杀到的左掌,同时提膝一顶,顺势一腿扫出,正中南宫星肋下空门。
  这一腿招式老辣角度刁钻,南宫星丝毫看不出路数,双臂百忙中一封一挡,仍被踢的一个踉跄险些失了下盘根基。
  而这一腿,却只是个开始。
  南宫星做梦也没想到,唐门这种极重暗器手法小巧擒拿的地方,唐炫从那里出身,竟能练出一身极为精湛的腿法。
  转瞬间眼前尽是唐炫腿脚闪动,他全力施展狼影幻踪,斜挪侧踏,臂挡腿格,却还是被一脚结结实实蹬在小腹,好似被一柄重锤捣中,胸腹气血翻涌,足下再也扎不住根,一背撞在墙上。
  若唐炫内功与他不相上下,此刻胜负已分。
  “你是打算凭着这副模样救人么?”唐炫并未再做追击,将折扇一收,指着他道,“我打的,可不如单雷颐那么疼吧?”
  南宫星吐出一口浊气,靠墙站起,苦笑道:“单雷颐怕是没有唐兄这五花八门的手段。这么凌厉的腿法,我自以为眼界不窄,竟一点也看不出来路。”
  “来路?”唐炫微微一笑,道,“本就没有来路,你如何看得出?”
  “这……莫非是你自创的腿法?”
  “武功不过是与人斗的手段,”唐炫淡淡道,“我只要能打到你,打疼你,不就够了。难道只有创下一门腿法,才有资格给你一脚么?有那勾画图谱费心起名的功夫,我还不如想想怎么能更准更狠。”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已到了挥洒如意随心所欲的境界……”南宫星眉心深锁,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唐炫却摇了摇头,道:“你想的太多。想得太多的人,才会在意这个境界那个境界,在意这种招数那门路数,在意这人得救那人要保。我懒得想那么多,抱着美人的时候,我就只想着颠鸾倒凤寻欢作乐,拿着骰子的时候,我就只想着怎么能赢掉对方的裤子,打架的时候,我也就只想着怎么能狠狠地打你一拳给你一脚。”
  南宫星揉了揉痛处,挺直身子,苦笑道:“我也不总是想那么多的。”
  “是么?”唐炫晃了晃扇子,讥诮道,“你若不是错以为我不可能真的动手,一开始岂会毫无防备?你要和唐昕唐青毫无关系,岂会动手到现在也只舍得拿出大搜魂手?我的宝贝妹妹们莫非没告诉你,我当年可是连胜七老,一路打出唐门的。”
  “呃……这个阿昕还真没讲过。”南宫星大感头痛,如今身上有伤,唐炫又是个意料之外的强敌,难不成真要舍命相搏么?
  为了一个雍素锦?
  唐炫笑道:“哦?那看来我的妹妹还没傻到顶,也知道将来有事,娘家还得靠我这大舅哥。咱们在这歌坊里斗上一场,也算是预演了吧。”
  南宫星一边默默运起内功压制伤痛,一边苦笑道:“看来我要是娶了你两位妹妹进门,就得收心养性,学着做柳下惠了吧。”
  唐炫笑道:“吃喝嫖赌,我兴致来了还能作陪。你想再纳新欢,只要能稳住后院不起火,又与我何干。”他话锋一转,道,“可你要来招惹那种煞星,往家里放把扎人的刀子,难道还要我看着妹妹被扎出个洞么?”
  南宫星暗暗叫苦,他知道唐炫在此可能只是为了单雷颐一个人情,但单凭那个人情,绝不至于与他交手硬拦,如此看来,唐炫竟是未雨绸缪,打算提前帮妹妹扫掉危机。
  他只好认认真真道:“唐兄,这次反倒是你想的太多。雍素锦与我有交易在先,托如意楼办事在后,我也恰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多她一个助力,我应对的余地也能更大。绝不是为了什么私情。”
  唐炫踱到楼梯口,道:“她一个独来独往的女煞星,能与你交易什么?杀人,你自己也会,钱财,她把自己卖了恐怕也买不起如意楼一个边角,武功秘籍,她与我一样都没路子,难不成教你怎么插簪子么?她能拿来给你的,不就是她自己。”
  南宫星道:“她的寻踪追迹之术极为精湛,当年魏雍两家齐名并称,她就是那个雍家的后人。”
  “你要让她帮你找人?”唐炫仍是有些不信,道,“找人这事,如意楼不是擅长的很么?”
  “湖林城如今风声鹤唳,我连周边县镇的人手都已用上,只是这种有江湖好手刻意保护的角色,实在匀不出人去找了。”
  “你要找谁?”唐炫突道,“我要是能帮你找到,你是不是就不必救这个女人了。”
  南宫星一怔,苦笑道:“唐兄,雍姑娘就这么招你讨厌么?”
  唐炫微微摇头,道:“她若是个招人讨厌的女人,我反倒不必拦你去救。她太危险,可这种危险的女人,偏偏很讨男人喜欢。尤其……是你我这种风流鬼。”
  他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还是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好了。反正雍素锦长的也还不错,那双小脚更是可爱,不如这样,你先回去,我这就上去把她强奸个几遍,等她爱上我,我就放她去帮你。到时候她已经是你的嫂子,我也放心的多。”
  他口中说着,转身就往楼梯走去,“这下两全其美,你回去等消息吧。”
  南宫星怒气上涌,扬声道:“唐兄!你这样待她,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唐炫停住脚步,转身迎着他的视线,双目微微发亮,笑道:“果然是风流坯,到了争女人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看来,你总算是有动手的心思了。”
  “既然唐兄非要分个胜负,那就请吧。”
  “我可不是为了分胜负,不过你肯换心思就好,也省得我觉得没趣。”唐炫缓缓走下楼梯,折扇一合,轻轻放在手边窗台上。
  南宫星暗调了几次真气,无奈唐炫武功实在难以捉摸,等找到取巧克制的法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他索性丢掉所有无谓的杂念,如唐炫所说,将心思尽数放在眼前的对手身上。随着内力转为至阳,他一身骨节开始细微作响,双拳一握横封胸前,蓄势待发。
  唐炫微微皱眉,抬手挽起衣袖,露出筋肉暴起的一双小臂,口中道:“总算有点模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虚张声势。”
  “你试过自然知道。”南宫星说罢,弓步前踏,相隔近丈,仍是平平一拳当胸击出。
  劲风激荡,落日神拳力凝如浪,汹涌而出,南宫星紧随其后踏上一步,又是一拳跟上,狼影幻踪迅疾诡异,让两股拳劲前后相差无几,层叠而出。
  七重天境下的落日神拳,一招本就打出七道拳劲,两相重叠,登时便是十四股巨浪。
  而南宫星身形一错,闪身前移,转眼竟又要再打一拳。
  但最后关头,他拳劲一收,双足一转扭身过来。
  只因唐炫已不在原处,第一拳打出之际,他便向旁一侧,好似一张薄纸被风吹上墙壁,第二拳出,他的人已到了屋顶之下,双足一蹬,轻飘飘落在另一头。
  汹涌拳劲尽数落在唐炫方才身后的楼梯之上,喀喇喇一阵脆响,登时如巨石砸过一般留下一个大洞。
  唐炫唇角微勾,笑道:“你这拳法,用来打木桩想必高明的紧。只可惜,我不是看见什么都会好奇接一下的傻子。”
  南宫星轻轻一叹,仍是踏上一步,一拳遥遥击出。
  “你到舍得。”唐炫轻哼一声,平平移开数尺,避过锋芒。
  南宫星笑道:“我也只有内力胜你一筹。反正你是不敢硬接的。”说话间,又是依样画葫芦的平平一拳。
  唐炫仍是照样闪过,笑道:“南宫兄过谦了。”
  如是再三,唐炫身法犹有余裕,自然不会被逼到角落,左闪右躲轻松避开。
  南宫星却仍是抬脚上前,好似已经忘了别的招数一般。
  唐炫心底略感异样,但一见南宫星踏步沉肩,还是提气挪开身形,绝不去试探拳威。
  不过这次,南宫星踏步之后,拳劲将出之际,竟突然施展狼影幻踪,早料到唐炫不会往角落闪去,身影一晃,招数身法融为一体,化作冲拳正攻向唐炫将要落脚之处。
  “好!”唐炫身形未定无从借力,口中一声低喝,腰背发力,一腿迎上。
  南宫星要的就是正面硬碰,心中一喜,后劲尽出。
  哪知道唐炫骗的就是他招式用老,眼看相交之际,他踢出那腿竟骤然好似断了胯骨,猛地向下一沉,跟着足尖一勾在南宫星手臂飞快一点,凌空身形仗着这一点借力平平向下摔在地上。
  南宫星变招已然不及,百忙中化力于肘,沉肩下压。
  唐炫毫不犹豫双腿一张,交错剪向南宫星头颈。
  南宫星只得双臂一竖,封挡下来,唐炫双足顺势在他身上一勾,竟又腾身而起,连出数腿疾攻头面。
  内力再深,也不能放任头颈被对手击中,南宫星不得不回招防护,摆拳格挡。
  哪知道唐炫这一套抢攻竟是虚招,第一腿被南宫星挡住,便又是借力横纵,身子凌空一转,在墙上一弹变向,飞起一脚直踢南宫星后脑。
  所幸南宫星应变也不太慢,身前一空便知不妙,当即向前冲出一步,堪堪躲过。
  背后出手,唐炫顿时再次抢下主动,双腿交替踢出,南宫星后心、腰眼、膝窝、玉枕霎时间处处告急。
  南宫星无暇回身,不得不仍往前踏,眼见到了墙角,牙关一咬,飞身而起双足蹬上墙面,以墙为地架起发力根基,转身一招落日神拳打出。
  但唐炫早已料到此招,更是明白横身墙上,发力出手角度极小,竟毫不犹豫矮身一滑,仰面窜入南宫星身下,背倚大地,周身尽能发力,左足一抬,又是一腿踢出。
  南宫星一拳击空便顺势一冲,也算是预判正中,向前纵出就地一滚,回身一拳去拦追击。
  哪知道唐炫根本没有起身,左脚刚一踢空,右腿一蹬,贴地平平滑出,一个翻身双掌化爪,直取南宫星脚踝。
  南宫星生平对敌还从未打得如此憋屈,心头火起,内力灌入双腿,拳劲一转狠狠砸下,豁着被拧断脚腕也要让唐炫吃上一拳。
  唐炫却全然没有换招的打算,他刚一抓住南宫星足踝,便在臂上猛一运力,南宫星真气沉坠不动如山,他便乘势借力一扭,好似一条泥鳅般溜向一旁。
  南宫星收招不及,一拳捣入地板同时,唐炫人已到了他的身侧,一脚踢在他肋下寸许。
  真气大半运往拳臂,这半边的腋下一线自然是防备空虚,南宫星吃这一脚力道虽比之前都轻,却反倒没能抵受的住,身子一歪被踢倒在地,半身酸麻。
  唐炫这一脚让自身滑开数尺,双臂一振挺身站起,也已没了继续抢攻的时机。
  南宫星蹲在地上连喘了几口,心中愈发惊奇,唐炫轻身功夫兴许与他相差不远,内功则远逊不止一筹,招数不过是随性打出也远谈不上精妙绝伦,当然比不上落日神拳千锤百炼,怎么算,也应该差了他一截才对。可唐炫仗着料敌先机机巧应变,竟硬是压得他抬不起头,处处落了下风。
  “怎么样,肯罢手回去了么?”唐炫一番激斗之后仍旧面不改色,看上去倒是还留有余地,道,“唐某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这雍姑娘虽然哪里都不对我的胃口,但起码模样生的可人,我拿出耐心好好教化,绝不始乱终弃就是。你就不要再招这个麻烦上身了。”
  南宫星抬手蹭掉唇角血丝,苦笑道:“可惜我就是个贱性子,这麻烦,我还偏要去找。”
  “说不得,那也只好劳烦我妹妹再照料你几天了。”唐炫双目半眯,眼中精光一闪,脚下突然一跺,青影晃动,竟以不比狼影幻踪逊色多少的奇诡速度眨眼间欺近。
  南宫星早已调阳为阴,知道唐炫多半已拿出了真功夫,牙关一咬,展开狼影幻踪避其锋芒,孤烟掌蓄势待发。
  唐炫看他开始依靠步法躲避,侧头一笑,却不追击,反而转身慢悠悠踱回到楼梯口处站定,道:“你跑,我可懒得追。急着救人的是你,不是我。”
  南宫星登时哑然,真想后发制人的时候,对方却换了节奏,简直好似被看破了心思一样,他心知再这样缠斗下去,保不准就要有旁人赶来,到时候不光救不走雍素锦,说不定还要把自己也折在这里。
  “唐兄,论机变百出我的确远不如你,只为胜负不分生死,你我不知要斗到什么时候,”南宫星无奈道,“雍姑娘的江湖名声的确不佳,你会对她抱有偏见也是理所当然。可你为何不想一想,她一个年轻姑娘,为何会成了如今这副样子?雍氏曾是官宦世家,与武林来往紧密,当年骤然衰败,个中有多少隐秘尚且无人知道。你既不知道她受过多少苦,也不知道她遇到过多少难,单凭她手上有许多人命,就判她为煞星,合适么?”
  唐炫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道:“你不必说这些没用的。每个杀人的人,都能找出一大堆理由,每个都觉得自己情有可原。有人轻薄了她,所以该死,那将来有人分她的男人,是不是也该死?”
  “看来我胜不胜你,你都是要从中作梗咯?”南宫星皱眉问道。
  唐炫傲然一笑,道:“你起码也要斗得过我,我才能相信你制的住这种母夜叉。否则,还不如把她交给我。”
  南宫星倍感无奈,只得提气双掌,再度摆开架势。
  唐炫双眼重又亮起,笑道:“这次换成掌法了么?好,来吧。”
  这时,一个干巴巴的声音突然从楼梯上传来,“你们再斗上一会儿,赢得那个,就可以上去替雍素锦收尸了。”
  南宫星心中一震,抬眼望去,楼梯顶上站着的竟是关凛。
  单雷颐倒真是不惜人情,竟安置下这么两个好手看管区区一个雍素锦。南宫星顿时起了疑心,这老怪物到底意欲何为?
  雍素锦虽然相貌甚美,可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以单雷颐的身份地位,想要找个绝色佳人暖床绝非难事。
  就算是要把这个江湖女煞星公开处刑,也不至于要关凛唐炫两个一等一的高手来严加看管。
  唐炫侧身靠住墙壁,笑道:“那女人不是一直都挺安分,怎么突然寻死觅活起来?”
  关凛道:“她听到你们动手,大概是觉得被救无望,想要自绝经脉,免得被你强奸吧。”
  关凛这话说的语气平平,可偏偏充满了讥诮之意,唐炫禁不住打了个哈哈,道:“唐某生平还没对那位姑娘真用过强,可不打算在她这里坏了规矩。”
  南宫星心中焦躁之意更浓,沉声道:“关大姐,你也是受单雷颐之托来看管雍素锦的么?”
  关凛眼中浮现一丝奇妙的笑意,淡淡道:“单雷颐叫我来,也托我帮他的忙。我的确留在了这儿,不过,我却没答应过他什么。”
  她瞥了唐炫一眼,接着道:“我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女人。我杀的人,也不过是我觉得他该杀而已。”
  唐炫眯起双眼,道:“所以你才不让我阻拦她丢出信号求救?”
  关凛淡淡道:“不错,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肯来救她。因为,我若是出了事,是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唐炫道:“可他来了。”
  关凛道:“他来了。”
  唐炫忽然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该走了。”
  “是。”
  唐炫摇了摇头,转身就走。经过南宫星身边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宫星并没有躲,反而在他的手背上也轻轻拍了一下,苦笑道:“唐兄,小弟家中就算有些薄财,也不至于见个好看姑娘,就想要娶回家中的。”
  唐炫一声轻笑,道:“可姑娘动了心,却总会想要进你家门的。我该说的都已说了,希望以后,不会有你我必须倒下一个的那天。”
  “绝不会。”
  “好。”唐炫大步向房门走去,朗声道,“哪天你身边没有女人的时候,咱们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匆匆走上楼去,南宫星向关凛躬身致谢,道:“这次真是多谢关大姐了。”
  关凛默默让开一条通路,略一颔首,不语。
  南宫星直视着她的双眼,郑重道:“关大姐若是有难,在下只要得知,必定会尽力相救。”
  “不必。”关凛将刀提在手中,缓缓向楼下走去,“我最需要人救的时候,早已过了。东首第一间,你快快去吧。”
  这一句仍是平平板板,没有半点语气起伏,可听在耳中,却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心酸之意。
  南宫星不忍多问,恭恭敬敬的又一躬身,向楼上走去。
  其实直到和唐炫一番激战之际,南宫星的心底都还存有不少迷茫。
  雍素锦这样的人,真的该救么?
  道义情分之类的东西越是衡量,他的心思离雍素锦就越是遥远。
  他甚至在想,楼上的要是白若兰,他和唐炫还会不会斗成这般下场。
  不知为何,从关凛身边走过之后,这股茫然却冷不丁清澈了许多。
  不必再管什么道义情分,至少这一刻,他是想要来救人的。而且,这一刻,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会来救她。
  没有他,她就只有死。
  这已足够。
  南宫星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推开房门。
  房内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一张临窗软榻,雍素锦就靠着窗台,半坐半躺倚着上面一张矮桌。
  她的样子颇为狼狈,裙摆被扯下一块,衣袖断了一条,衣摆开裂,领口崩开,雪白的颈子下露出一小块红缎肚兜,紧凑结实的小腹几乎遮掩不住浅浅肚脐,腰侧一块蝴蝶状的暗红烙印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披头散发,顶上没了一根簪子,更不见她赖以成名的血钗,两瓣樱唇不见一丝血色,看神情,竟像是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连意识都已麻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她的心志,就算被单雷颐强暴,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才对。
  南宫星眉心紧锁,匆匆走上前去,沉声道:“雍姑娘,雍姑娘,我来带你走。你没事吧?”
  雍素锦浑身一震,似乎从什么噩梦中回过神来一样,她突然伸手抓住了南宫星的衣袖,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芦苇,她的人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突然抬眼看着他,就这样哀求起来。
  “帮我杀了单雷颐。越快越好。你帮我杀了单雷颐,我雍素锦从今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你就是叫我去吃屎喝尿,我也决不皱一下眉。我什么都是你的,他还没碰过我,贞洁什么的,我全都给你。我浑身上下全部都是你的,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求求你……帮我杀了他,越快……越好……求求你……”
  今天的意外实在太多。
  南宫星真的没有想到,雍素锦这样的女人,也有让他看到泣不成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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