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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一百零九)

    =================================
==

    只听一个青年男子唉声叹气,说道:「瓦剌发兵做乱,已经打到了大同,这
些都是军情紧急的通报。」那女子说道:「瓦剌?瓦剌不是一向和我们相安无事,
前些日子还遣使入贡的吗?」那青年道:「是啊。朕已经派人去找先生过来,好
商议对策。」

    文渊和小慕容悄悄接近那亭子,藏在一座假山花木之后,望将过去,但见一
座八角亭中,一名男子身穿龙袍,年纪约莫二十二、三岁,满脸烦闷神色,旁边
坐着一个锦服女子,想是宫中嫔妃,容貌极是娇美,实可称得上是千中挑、万中
选,举止之间,神韵动人之至。四名宫女在两人身旁侍奉。

    这个青年,便是当今明朝皇帝朱祁镇,年号正统,后世历史上称为英宗。正
统皇帝在位迄今十四年,自太皇太后张氏崩逝之后,大权皆由宦官王振掌握,朝
政大坏。文渊听了正统说话,暗暗摇头,心道:「这皇帝说的先生,多半便是王
振。王振玩弄权柄,或有些小聪明,可是未必胸怀实学,当真应付得来这等军机
要务?」

    那女子是正统的一名宠妃,封号慧妃,对那军国大事全无才干,当下只是陪
着正统说笑解闷,一边劝酒。正统心烦意乱,酒杯举了又放,放了又举,显是不
见王振来到,便安不下这颗心。

    不一会儿,一名小太监过来禀报,说道:「启奏皇上,王公公到。」正统面
露喜色,连忙道:「快请,快请!」那小太监匆匆退下,只消片刻,便见一个中
年太监走了过来,神气颇有狡黠之态,正是权倾当时的司礼监王振来了。正统迎
上前去,道:「先生,你可来了。瓦剌入寇大同,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王
振似乎漫不在乎,笑道:「皇上不必担忧,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这王振少年阉割入宫,入内书堂,正统尚为东宫太子时,便服侍他读书,尽
心讨好。正统自年幼便喜欢这个口才机巧的王太监,后来更以先生相称,亲政之
后,任命司礼监之职。明朝司礼监有秉笔太监一职,要将大臣们的奏章呈给皇帝,
宣宗以后,不少太监均在内书堂接受教导文墨,略具才学,秉笔太监经常由这些
人担任,有时皇帝竟也让亲信的秉笔太监代为批决票拟。正统年岁方轻,有空之
时,与嫔妃玩耍作乐,王振偏偏在这时候呈上奏牍来。正统一不耐烦,经常便直
接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竟是丝毫不理奏章中书写何事。王振自是求之不
得,也不必揣摩圣上旨意,回给群臣的,便是王振他老人家的主意。正统对王振
倚任至此,等于将大权双手奉上,王振气焰之高,权威之重,朝廷莫有能及。

    这日紧急军情,道是瓦剌入寇,追根究底,也与王振脱不了关系。瓦剌本是
蒙古部落,算得是元朝后裔。其时瓦剌可汗是为脱脱不花,太师也先揽权,脱脱
不花仅有可汗之空名。也先尝遣使入贡马匹,换取明朝物资赏赐,两国以此维持
和平。

    也先素怀野心,有意挥兵中土,只是没有借口,无名之师,不足以服人,是
以迟迟没有行动。哪知王振掌权之后,为了搜括金银,将给予瓦剌的赏赐大为削
减,更降低瓦剌在「马市」交换马匹所得的价额。瓦剌贡马所派使节,有两千人
之众,虚报三千,意图多取赏金,不料把戏却被看破,礼部按实给赏,虚报者一
律不给。所请金帛,又只得两成。

    也先愧怒交集,又觉明朝有意折辱,怒而大举入寇,大同首当其冲。甫一交
锋,大同参将吴浩战死。同一日里,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率兵去救,与瓦剌
交战于阳和,双双阵亡。瓦剌铁骑势如破竹,杀得明军溃败,警报雪片般飞入京
城,不由得正统不急,立时便向最信任的王振先生问计。

    文渊、小慕容藏在假山后头,听到王振自信满满的说话,互望一眼,一齐摇
头,大大不以为然。正统却是大为欣喜,不住催问,道:「先生有何妙计?」王
振一笑,慢条斯理地道:「我朝太祖、成祖皇帝,都是亲经战阵。

    太祖皇帝将蒙古鞑子逐出中原,灭了元朝,打下这一片大明江山,那是何等
神威?成祖皇帝也曾数次亲征鞑靼、瓦剌,国威大振。今日只是瓦剌来犯,难道
还能胜过当年的元朝大军了?以我朝兵容之盛,何愁不能退敌?」正统点头称是。

    王振又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年力方壮,瓦剌胆敢寇边,正是皇上扬名
立万的好时机。皇上可以亲率大军,御驾亲征,以皇上天威降服这群野蛮胡人,
便可将北方大漠尽收于大明版图,创下一番功业,可与太祖媲美,岂非一件万世
奇功?」

    这一番话说出来,文渊真是听得脑袋发昏,心道:「这王振果然是个庸才!

    太祖打天下之时,和现在局势大不相同,岂能相提并论?御驾亲征,又能有
什么功效了?应当立时调精兵、遣良将,赶往前线救援,抵挡瓦剌推进才是,又
何必要皇帝亲临?」小慕容也觉王振言语太过轻率,心道:「这皇帝再怎么糊涂,
也不会当真笨到听从此计吧?这根本也算不得是个计。」

    不料正统双手一拍,道:「正是如此!很好,那就请先生快快召集百官,朕
要颁下谕令,出兵亲征瓦剌。」王振喜道:「皇上英明果决,当真有先祖遗风。」

    这「御驾亲征」,居然在三言两语之间定案,文渊和小慕容只听得一片错愕,
心中都想:「怎会有这样的事?」两人相顾茫然,既觉不可思议,又觉荒唐难信。

    小慕容凑到文渊耳边,低声道:「这个皇帝是个糊涂蛋,说不定这什么御驾
亲征,征到自己千秋万岁。」文渊不语,心道:「皇帝是一国之尊,一举一动关
系社稷,这样轻言出征,只怕后患无穷。」

    只听正统和王振商议一阵,再无什么要紧事端。王振便即退开,要去集合群
臣。文渊和小慕容潜入九重宫阙,本就是要探听陆道人与王振所谈之事,这时见
到王振离去,正欲偷偷尾随而去,但是王振却是往亭子另一方向行去,两人若要
跟上,非经过亭子不可,岂不是立时给皇帝等人见着?弄昏宫女、太监,还没有
什么,要是点倒皇帝,宫中非出乱子不可。

    当下文渊拉着小慕容,打算不声不响地绕过八角亭子,忽听慧妃说道:「陛
下,您当真要御驾亲征么?北方又有风沙,气候又糟,陛下应当保重龙体才是,
还是别去了罢!」正统道:「这主意是先生出的,定然有他的道理,朕是信得过
的。想当年麓川之乱,先生坚持出兵,朝中反对之人虽众,不也是打胜了?这次
出征,朕带着龙驭清一起去,命他护驾,总该万无一失了。」

    文渊两人本来已经起步要走,听到正统说起龙驭清,登时留上了神,停了下
来,依然藏在假山之后。慧妃道:「龙驭清不是守祖宗陵墓的么?陛下为何要他
随行?」正统道:「爱妃,这你可不知道了。这龙驭清身手不凡,犹胜杨洪、石
亨、樊忠,当朝没有一个武将如此勇猛,有他同行,此战更可添胜机。」文渊心
道:「说到武将,自也不必有龙驭清那样本事,该要精晓兵法兵事,懂得攻守进
退才是,这跟武林高手所求可不一样,不过这皇帝或许也分不清。」

    慧妃叹道:「陛下您出外征战,臣妾孤零零的留在宫里,可不知有多寂寞,
这日日夜夜的牵挂,臣妾却如何消解?」言下之意,仍然不希望正统亲征瓦剌。

    正统方当年少,听了王振一番说辞,只觉瓦剌不过区区边关胡人,纵然逞得
一时威风,又哪里会是明朝王师的对手?自仁、宣两帝以来,直至太皇太后驾崩
之前,国内清平,甚是繁盛。此时朝政已坏在王振手里,可笑那正统皇帝宠信王
振,哪里知道他的胡作非为,只道天下安稳如常,虽有瓦剌来犯,亦不足惧,慧
妃纵然劝说,却只当清风过耳,笑了一笑,搂过慧妃,道:「爱妃不必忧烦,待
朕班师凯旋,再来同你作乐。」说着向旁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罢!」众宫
女依命退下,却是往假山这里而来。文渊和小慕容轻轻挪移,避开了宫女行处。

    待得四名宫女离开,小慕容悄声说道:「再听下去,看来也不会说到龙驭清
什么要紧事。」文渊点了点头,道:「我们追那王振去。」可是两人被正统的话
引住片刻,王振却早已走远,不知到了哪一处宫殿,这时是跟也跟不上了。小慕
容低声道:「皇帝要他立刻去召集群臣,他应该没时间见陆道人才是。我们等上
一等,待会儿皇帝总会再跟王振会面,好颁发旨意,那时再跟住他便是。」文渊
道:「这也是个方法……」

    忽听亭中传来几声细微的娇吟声,似是那慧妃所发。「唔、嗯」几声之后,
又听慧妃细声叫道:「陛下……哎……啊……啊啊……」叫得几声,便听正统笑
道:「朕将要出征,可会有好一阵子见不到你,你今天可得尽心些。」慧妃喘道
:「臣妾……知道……啊、陛下……您来……」

    文渊和小慕容相视不语,这才知道正统为何要宫女退下,原来竟是要在这亭
子里临幸慧妃。想是他听了王振鼓舞,心情正佳,面对慧妃软语相劝,神情楚楚,
一时动了兴致。文渊见小慕容脸色泛红,心下好生尴尬,当下轻声道:「咱们先
换个地方等罢。」小慕容低声道:「还有哪里能换?走得太远,听不到,看不见,
皇帝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文渊没了主意,只得道:「那你想该怎样才好?」

    小慕容没想到会碰上这等局面,脸颊羞红,轻声道:「既然走不得,只有留
下来啦,还能怎样?我们不听不看就是了。」耳听慧妃的呻吟声不住传来,文渊
心下踌躇,暗道:「不看倒还罢了,哪能说不听便听不见的?」当下也没什么法
子可想,双手捂住耳朵,可那娇腻声音总是一丝丝飘了进来。

    小慕容心里着慌,一只手撑在假山上,另一手轻轻抚胸,深深呼吸几下,眼
睫不时眨动,转头望了望文渊,见他正捂着双耳,不禁好笑,轻声道:「你这样
便算听不见了吗?」文渊道:「是听不见了。」小慕容笑道:「是么?那你又怎
么知道,我方才说了些什么?」文渊一笑,道:「是你的声音我自然听得清楚。」

    小慕容面露红晕,突然搂住文渊脖子,轻轻吻了他两下,悄声道:「他们在
做,我也想要。」

    文渊吃了一惊,轻轻把小慕容推得远些,低声道:「小茵,别胡闹,这里可
是皇宫禁苑。」他这句话才说完,慧妃突然连声腻叫,极之诱人,听来尚未进入
正戏,只不知正统对她做了什么。小慕容微微眯着眼,手指轻轻搭在唇边,嫣然
一笑,轻轻地道:「皇宫又怎样?我们小声地做,那就好了。你……你这几天都
没跟我睡,我真的很想要啊。」

    文渊没想到小慕容这样大胆,不禁慌了手脚,心想:「小声地做?断无可能,
小茵到了投入的时候,什么也控制不住,非给人惊觉不可。」当下连连摇头,道
:「回去再做罢,这里不成。」说话之间,慧妃娇啼大作,正统的喘声也粗重了
起来,只是没有一句亲怜密爱的情话,欢愉的春声分外显得情欲波动。

    小慕容缓缓斜着头,樱桃小嘴噘了一噘,道:「我就是想在这里做嘛,难得
才能来一次呢。你不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话啰。」文渊心中一动,心想:
「这话小茵可也对慕容兄说过,现在变成对我说了。」他知道慕容修是小慕容唯
一至亲,心目中的地位向来不可取代,此时此言,显然自己和慕容修已经并驾齐
驱,甚至是小慕容最重视的人。

    想到这里,文渊不禁轻轻抱住小慕容,在她耳畔轻声道:「你不跟我说话,
我可活不下去了。」这话说来,小慕容只觉一阵甜蜜,靦腆一笑,轻声道:「好
啦,我也不是要为难你,我们回去再做就是。」她本来被正统、慧妃的欢匿情状
吸引,一时兴奋动欲,忽然起了跟文渊缠绵的念头,此时稍加清醒,也知这想法
太过异想天开,当即打消主意。只是听着慧妃呼叫,心中终究难以平静,好奇心
起,稍稍探头,往假山彼端的亭子望去。

    只见亭中一个半裸美人,上身正仰躺在圆石桌上,胸前全无遮掩,一对丰满
的雪峰被正统揉得变化多端,像是要挤出什么一样,无怪乎慧妃叫得这样销魂。

    正统龙袍已脱,身上还穿着裤子,神情已然忍受不住,只摸了慧妃几下,一
只手便去解腰带,只是单手不易解开。慧妃娇喘吁吁,眼中似要滴出水来,白里
透红的肌肤上汗珠点点,也已动情。小慕容只看了一眼,便觉脸上热得发烫,急
忙缩了下来,投在文渊怀里,轻声道:「他们……他们快开始啦。」文渊嗯了一
声,低声道:「别去看了。」抱着小慕容的手臂更紧了些,下身一阵胀热,看着
小慕容玉颊如火,三分害羞,带着七分娇艳,不禁怦然,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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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一百一十)

    ※本回人名有罕见字,加一注释,邝野:音同「旷野」。

    =================================
==

    小慕容倚在文渊怀抱之中,只听得羞涩难当,心里一阵乱蹦,心道:「躲在
这里,也不知道要听他们做多久。要是……要是我忍不住,那可怎么办?早想到
这里,刚才根本不该答应他回去再来的。」不禁大有悔意,只得紧紧抱住文渊,
聊解情思。

    没多久,只听慧妃「呵啊」一声高叫,娇媚婉转,又似叹气,又似呜咽,直
叫得人筋骨酥软,当真动人心魄。文渊宁定心神,一眼不看,小慕容却忍不住又
探出头偷偷窥视。只见正统揽着慧妃纤腰,已从正面攻入,缓缓抽送。慧妃上身
搁在桌上,美艳的肉体跟着前后晃动,口中不住声的鸣叫,极尽浪荡之能事,秀
眉紧蹙,樱唇吐息,急促地呼唤道:「陛下……陛下……饶命啊……哎……啊呀
……臣妾……受不起……噢……啊……」她声声哀鸣,似乎也大助正统之威,抽
动得越来越快。

    小慕容瞧得面红耳赤,偏过头朝向文渊,轻声道:「他们可开始啦。」

    文渊睁开了眼,微笑道:「别看,小心你又受不了了。」小慕容脸上一热,
道:「怎么你好像没事一样?我……我可真忍不住。要是你现在想要,我马上就
给你了。」说这话时,小慕容满脸尽红,说不出的可爱,确是情潮太盛,并无一
丝媚态。文渊看在眼里,刺激只有比耳中听到的浪声大上百倍,急忙深深吸气,
心思稍定,轻声道:「地方不对,时机不对!若非如此,我也想啊。」小慕容神
情羞赧,细声道:「反正听你的,回去解决,不过你可不许赖。」文渊轻轻吻了
她的脸颊,笑道:「我舍得么?」小慕容螓首低垂,含羞微笑。

    几句话之间,却听慧妃越叫越急,仿佛被弄得失魂落魄,再也承受不住。小
慕容又转头去看,只见正统抽动甚急,比开始之时快得数倍,口中喘气加剧,似
乎到了紧要关头。小慕容微微一愕,低声道:「好像快完啦。怎么这么快?」

    果然没过两下,慧妃已放声哀鸣:「啊啊啊……陛、陛下,您太厉害了……

    不行……唔……喔……真的不行了……哎、嗯、啊啊啊!」但见那雪白的身
体一阵剧烈颤抖,跟着是正统大声喘气,身体微微一震,又轻轻抽了一两下,便
即止住,显是已经皇恩浩荡了。

    两人结束的如此之快,小慕容反而甚感错愕,呆了一呆,悄声道:「喂,他
们完事啦。」文渊也是一怔,道:「这么快?」小慕容笑道:「想是皇上龙体欠
安,支撑不久。」

    小慕容虽是说玩笑话,但是却也不错。正统是九五之尊,虽然年轻,但后宫
佳丽已然不少,就算每夜只临幸一人,只需夜夜如是,任你铁打的身子也消受不
起。皇帝称是万金之躯,可未必精力绝伦,正统虽非贪淫之君,然而面对众多后
妃宫嫔,便要节欲亦不可得,何况他正值青年,如何不肯多加享受美人之乐?长
久下来,不免易于后继乏力。

    文渊和小慕容都是聪明之辈,稍加思索,也就想通,那么慧妃的吟叫呼声,
只怕未必是真,还是以讨好正统为多。小慕容轻声叹道:「这些妃子对皇帝曲意
奉承,做这事还有什么乐趣?」

    正统和慧妃穿戴好衣装,又过了一阵,一名小太监过来禀告,说是朝臣均已
到了奉天殿上。正统命慧妃先回所居宫殿,自己前去面见群臣。文渊和小慕容施
展轻功,远远跟着,只是要跟着正统走入奉天殿,势必给旁人察觉,当下只看明
了奉天殿所在,另行绕了进去。

    两人左弯右拐,悄悄进了奉天殿,两人藏身暗处,只见殿上一班文武百官,
王振也在其中。正统皇帝坐在龙椅上,当也是刚刚才到。只听正统说道:「瓦剌
太师也先来犯我大明国境,诸位爱卿可有因应之道?」

    文渊心道:「你跟王振已经定下了御驾亲征的主意,旁人还能说什么因应之
道么?」果见王振张唇欲言,便要说出那番话来。忽见一名文官越众上前,说道
:「皇上,微臣已拟有一策,自信能退敌寇。」

    文渊、小慕容为免被殿上无数目光扫及,藏在群臣之后远处,见不到那人面
貌,但是一听口音,文渊陡然想起,此人正是官拜兵部左侍郎的于谦,当日他初
到京城,曾经见到邵飞前去其宅要索十景缎。正统道:「于卿有何策略?」

    于谦道:「瓦剌是关外异族,虽然有勇猛过人之处,但是论到行军布阵,也
先并非十分可畏。我军在可宣府、阳和、大同加派军兵守卫,居庸、紫荆二关亦
需加驻重兵。大同监军郭敬并无战守之长,最好撤换,方能守御瓦剌。」正统嗯
了一声,并不作声。

    王振在旁听着,甚是恙怒,心道:「郭敬是我的心腹,你这岂不是摆明了跟
我作对?」当下上前喝道:「于谦,你退下罢,不必多言了!皇上已经决定亲征
瓦剌,三天之后,五十万大军便要出发,众臣随驾出征。」

    王振这一说话,满朝文武尽皆失色。王振既是权臣,打断于谦话头,还不算
骇人,然而这御驾亲征,却是非同小可,至于三天备齐五十万兵士的粮草兵械,
更是荒唐。于谦神色凛然,直视龙颜,道:「皇上,此言可真?」

    正统见到于谦目光灼灼,自己虽是皇帝之尊,却也不禁心中一震,连忙微微
侧开眼光,说道:「不错,朕要亲自领兵,降服瓦剌。」

    皇帝亲口所言,自是做不得假,群臣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一名白发
老臣缓步上前,乃是兵部尚书邝野,只听他说道:「陛下,于侍郎所言不错。也
先寇边,只需一边将守之,已然足矣。陛下为宗庙社稷之主,还请自重,切莫涉
险啊。」

    另一老臣跟着走出,却是吏部尚书王直,说道:「皇上,国家边境,防备最
为严谨,处处皆有谋臣猛将,坚甲利兵,且耕且守,是以久来安然无事。今日敌
军肆虐猖獗,违天悖理,皇上只需坐镇朝廷,申张号令,坚壁清野,蓄锐以待敌
军远来。以逸待劳,可操必胜之算,不必亲御六师,远临边塞。况且秋暑未退,
旱气未回,青草不丰,水泉犹塞,士马之用未充,兵凶战危,臣等以为此举万万
不可,请皇上三思。」

    王振怒道:「听你们几个胡说八道!皇上御驾亲征,乃是效法成祖皇帝当年
威行,有何不可?以皇上之英明神武,哪里会有什么凶险?」他是皇帝面前的红
人,群臣畏其威势,多不敢言。于谦却望向王振,道:「能以兵将降敌,又何必
劳师动众,甚至惊动圣驾?何况皇上未经戎马,岂可与成祖相较?仓促出师,更
是不智,无论如何,此举太过凶险,无论如何都不能采行。」王直等朝臣一齐跪
下,均呼:「皇上三思!」

    可是正统已经打定主意,听王振之言亲征,不管王直、邝野、于谦如何进言
上谏,总是不肯采纳。加上王振不住鼓吹,这亲征之势,显然已成定局。

    文渊和小慕容躲在奉天殿大门旁阴影蔽暗之地,正自听着,忽然脚步声响,
一名魁梧武官快步走进,似是应到而迟来,匆匆进门,一瞥之间,似乎见到门边
远处有人,尚未向正统跪拜,先转头一看,似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藏在暗处,
一怔之下,便要出言喝问。

    两人猛吃一惊,没想到还有这未进奉天殿的武官,竟然正好见到二人,要是
给他叫了出来,岂非立时暴露行踪?小慕容心念动得奇快,挥手打出一枚铜钱,
咻地飞射而出,真是说多准便是这般准,就在那武官张口的一刹那,铜钱打进他
嘴巴里,正中舌头,只痛得他闷声一叫,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变起倾俄,几乎要
跳了起来。

    文渊牵住小慕容的手,低声道:「先躲开!」一闪身,已带着小慕容旋风般
冲出奉天殿。正统没注意门边动静,众臣也都面对着正统,只有那武官察觉两人,
连忙吐出铜钱,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这是他本来要叫出
来的话,不料这位孔方兄把他挡了一挡,没能及时出口,文渊和小慕容已奔了出
去,但是他生性急躁,一吐出铜钱,还是补叫出来。

    百官愕然回头,均想:「谁鬼鬼祟祟的?我们在力谏皇上,还有干什么了?」

    王振大声叫道:「樊忠,你乱吼些什么?」那武官樊忠怒道:「有人来了,
你…

    …你们没发现么?」也不多说,一纵身便冲出殿外,发足急追两人。众人更
加莫名其妙,心道:「有人来了,那不是就你迟来,还有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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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一百一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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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渊和小慕容一路脚步不停,情知既然给人发现,宫中必有防备,陆道人若
有要事,更会提防,无论如何打探不到讯息。当下两人不再多留,飞快绕路出宫。

    到了宫外,两人先绕进了一处无人巷子。小慕容连连跺脚,道:「可惜,可
惜!要不是那个家伙进来,哪里会被发现?」文渊笑道:「也不打紧,总算不是
全无收获。」小慕容随意踢起一块石头,道:「嗯,皇帝要带着龙驭清一起去征
瓦剌,皇陵派可不是群龙无首了么?」

    文渊道:「皇帝虽是这么说,然而龙驭清却未必会去。倘若他当真随驾出征,
倒是一个对付皇陵派的好机会。」说着微一沉吟,又摇摇头,道:「可是皇陵派
能人众多,没有周详计划,实难应付。还是回去跟韩师伯、任师叔商议再说。」

    两人先潜进一处富宅,不问自取,先将身上衣装改换,以免太监、宫女的服
饰引人耳目。待得改装完毕,文渊取出一块碎银,放在衣柜之中。小慕容奇道:
「你干什么?」文渊道:「我们这样拿人衣服,究竟是于心不安。」小慕容侧头
看着他,笑道:「这一户是富贵人家,少了两套衣衫,有什么打紧?咱们补他们
两套便是了。」说着将那太监、宫女的服装放入衣柜,拿起了银子,塞进文渊手
中。

    文渊笑道:「这家虽是富户,可又不知主人为人如何,是乐善好施,还是剥
削乡里?你还是让我安个心罢。」手一扬,那块银子「咚」地镶在衣柜上。小慕
容知道他的个性,笑了一笑,拉住了他的衣角道:「随便你了,走啦,走啦!」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屋子,西出京城,回到投宿的客栈之中。文渊将白
虎寨三人逃出城外、赵廷瑞命人寻找赵婉雁、潜入皇宫的种种情况跟众人说了。

    至于正统和慧妃的深宫闺情,自然不必出口。

    赵婉雁坐在向扬身边,一直静静地听着,待文渊说完,又沉默了一阵,低声
道:「文公子,我爹爹没说向大哥的事么?」

    文渊和小慕容互相对看,均想:「这事说出来,徒使赵姑娘烦恼,又有何益?」

    可是此事向扬、赵婉雁早晚会将面临,不如早点说出,两人或能思索应对之
法,当下文渊说道:「赵姑娘,令尊对于师兄与我们一路,很是不满……」正在
想着如何表达得婉转些,却听小慕容道:「他下了命令,要是找到向公子,那就
……」

    提起手掌,在脖子前画了一下。

    赵婉雁身子一晃,嘤咛一声,左手和向扬紧紧相握,低下了头,颤声道:「
爹爹……要杀向大哥?」声音中充满紧张之意。向扬也是心中一沉,道:「赵廷
瑞想要杀我,也没这么容易。可是婉雁该怎么办?她跟着我在外流荡,对父母便
是不孝,她是不能安心的。让她回去么?可是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一
时之间,向扬和赵婉雁均是脸色黯然,一般的心事重重。

    韩虚清似乎对此并不关心,说道:「渊儿,你说靖威王派了陆道人去见王振?」

    文渊道:「是,可惜没能探听到内容。」韩虚清点点头,道:「没有关系,
师伯在靖威王府之中,也有做了安排,总能探得到消息。」赵婉雁听了,不禁一
怔,心道:「这位韩先生当真如此神通广大,在我们王府里有自己的部下?我可
从来没觉得有谁不对劲啊。」旁人听了,也是同样惊奇,任剑清皱眉道:「韩师
兄,怎么你还派人做卧底么?咱们武林中人干这等事,可不怎么令人佩服了,甚
至有点犯忌哪。」

    韩虚清微微一笑,道:「要对付皇陵派,自然不能事事循武林的规矩。」轻
轻一言带过,又道:「正统皇帝要龙驭清同去征讨瓦剌,倒是一个良机,正好让
我们休养生息,筹画与皇陵派相抗的方法。任师弟跟扬儿气力未愈,可以先在这
里调养数日。熙儿,渊儿,瑄儿,你们这几日都跟着我,前去调动人手,进行各
项部署,好与皇陵派周旋一番。」

    华瑄一怔,道:「韩师伯,我……我不行啊,我的武功不好……」韩虚清微
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渊儿一路上可以指点你本们武功的精要,师伯也会照顾
好你们。」韩熙跟着笑道:「是啊,华师妹,跟我和爹在一起,你不必担心些什
么。从前我们身在同门却不相识,现下能多聚在一起,岂不是好?彼此熟识了,
日后相处起来也更加亲密些。」

    他这几句话若有所指,却完全不提文渊,其中含意为何,小慕容首先听了出
来,不禁暗暗恼怒,心道:「你这人不是摆明了不怀好意?华家妹子太没心机,
我小慕容可不会让你乱来。」紫缘在一旁听着,也隐隐觉得韩熙言语有异,暗暗
蹙眉。就是文渊,也不禁心中一紧,心道:「莫非真如小茵所说,韩师兄对师妹
有意?否则何以会出此言语?」

    韩虚清微笑道:「这话不错,将来我们总会是一家人的。渊儿,等这里的种
种事务告一段落,师伯要带你和瑄儿去见一个人,将「太乙剑」传给了你,便让
你们俩成亲。紫缘姑娘和慕容姑娘,师伯也先不过问了。」

    这些话说了出来,众人有的欢喜,有的却大为讶异。任剑清拊掌大笑道:「
不错,不错!文兄弟,你带着这些小姑娘,却都没个名分,别人问起来,那可不
好回答。任某当然是全不在意,不过有些死板过了头的家伙不免会啰唆几句。你
一口气把这三个丫头娶过门,那就一切解决了。妙极!到时候任某来喝喜酒之前,
可得要弹上三次「桃夭」,贺你新婚。」紫缘脸上发热,低头微笑,心道:「韩
先生已经对我没有偏见了么?不过……即使韩先生仍然不认同我,那又怎地?

    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跟着文公子的。」

    小慕容心中最是惊奇,暗道:「这可有意思了,这对父子的想法,岂非正好
相反?」一看韩熙,只见他脸色大变,冲口叫道:「爹,你……你说什么?」

    韩虚清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了?」韩熙呆了一呆,喉咙间咕哝几声,
道:「爹,你……你要华师妹跟……跟文师弟成亲?」韩虚清微笑道:「这是当
然。你华师叔收的高徒,品行人才自然是一等一了,想来他也早有安排,先为瑄
儿找了一个将来的夫君。」韩熙脸色更加难看,向文渊望去,表情于震惊之中,
夹杂着一闪即逝的愤恨之态。文渊从未见过他这样明显流露对自己的敌意,不禁
微微一愕,心道:「韩师兄果然也对师妹有情意。可是韩师伯似乎并不知情,这
该如何?」

    任剑清行事粗豪,眼光却十分敏锐,瞧出韩熙神色不对,心下也猜到了七八
分,当下轻轻一拍桌子,笑道:「韩师兄,我说哪,你还是别把文兄弟跟这小丫
头带在身边了,你们父子先好好谈谈。我正想听文兄弟弹一弹琴,你要是带了他
走,这些日子我可要无趣得紧了。文兄弟不去,这华瑄丫头当然也不会跟着你,
干脆就是你们去罢。」

    韩虚清微微皱眉,道:「熙儿,你忘了为父交代你的事吗?」韩熙深深呼吸
几下,神情稍稍平和,低声道:「孩儿不敢。」说话之际,韩熙肩头微颤,显然
心情并未完全镇定。韩虚清道:「好。这样罢,渊儿,瑄儿,你们便听任师叔的
话,留在这里。」文渊和华瑄齐声答应。

    华瑄见到韩熙如此,不由得有所担心,心中默想:「韩师伯,你好好跟韩师
兄说罢,韩师兄根本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啊……」正自想着,忽见韩熙双眼往自己
脸上望来,眼光闪烁,心情极是激动。华瑄心中一慌,轻轻转了半身,悄悄拉住
文渊的手。

    韩熙见她如此,脸色越发苍白,眼光甚是可怕,一咬牙,向韩虚清说道:「
爹,我得先到京城去,把那事处理妥当,不能给对方瞧出破绽了。」韩虚清点头
道:「正是,你去吧。」顿了一顿,又道:「熙儿,记得为父叮嘱你的话。」韩
熙低声道:「是,孩儿不敢违背。」说着朝任剑清一行礼,又望了望华瑄,见她
只是站在文渊身边,登时转身便走,再不多说。韩虚清也走出房外,前去布置手
下行事。

    韩家父子一走,任剑清倏地起身,神情严肃,道:「华瑄丫头,你记得了整
篇「寰宇神通」,是吧?」

    华瑄正因韩熙的行径而困惑,忽听任剑清相询,回过神来,道:「啊,是,
我都记得。」任剑清道:「好,你说是要传给向兄弟吧?现在马上全部转述给他。

    咱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通通到外头去,你用纸笔把练功心法写下来,不能用
说的,以防隔墙有耳。向兄弟,你看一句,背一句,务必背得清清楚楚,一字不
漏,看完了,就全部烧掉,不留痕迹,最好今天就背完。」

    向扬、文渊、华瑄等听着,都觉不解,见任剑清如此正经,更觉奇怪。

    向扬道:「任师叔,学这门功夫,似乎也不必如此急迫罢?」任剑清道:「
本来的确不用,不过现下情况不同。姓任的虽然不聪明,不过预感十次,倒有九
次作得准。我说这几天绝对有大麻烦发生,只怕你会没空学这寰宇神通,还是早
早学起来,什么时候要练,你自己慢慢决定,总之先学再说。」

    华瑄奇道:「任师叔,你为什么觉得会有大麻烦?没道理啊。」任剑清道:
「大有道理!刚才那韩熙小子走出门去,那表情很有问题。这小家伙个性不好,
只怕麻烦就是他引来的。说不定他受情绪影响,会坏了大事。又或许他本来就没
本事处理韩师兄分派的事。或是……嗯,到底会是怎样一个麻烦,我虽然想不透,
不过定然不会错的。向兄弟,你背好寰宇神通,今天先练他一回,看对伤势有没
有帮助。今天夜里,我们便离开这客栈。要在这种地方待上几天,假如还不给皇
陵派的大批王八蛋找到,他妈的也太有天理,简直有到过了头了。」众人一听,
不禁相视微笑。

    当下华瑄跟向扬留在房里,华瑄将「寰宇神通」的口诀一一书写出来,交由
向扬观看。向扬与文渊不同,并不擅于背诵文句,但是内容既是武学心法,那就
十分契合向扬所长,一路记了大半,十分流顺。

    这「寰宇神通」,包含了极为精微的内息变化,阴阳兼容,正奇相辅,以九
转玄功为基础,能修练成各种奇幻内功,与其说是一门内功,不如说是一篇精进
原有内功,使之更加包罗万象的运用法门。倘若修练之时,本身没有深厚内力为
根基,那便如造屋巧匠没有建材,如何能建构屋宇楼房?是以华玄清收了向扬、
文渊为徒,却没有先传授寰宇神通,便是因为寰宇神通并非扎根,而是应用之故,
倘若直接修练寰宇神通而舍弃九转玄功,那是舍本逐末之举了。

    「寰宇神通」博大精深,到了午时,仍未转述完毕。任剑清、文渊等人守在
房门之外,等着两人转授武功结束。赵婉雁默默地看着门板,柔肠百转,心道:
「向大哥,我……我还能跟你在一起多久呢?要是爹爹派人找到我们,我怎么办?

    你又要怎么办?我不能离开爹爹,也不能离开你……」

    她正为了来日之难发愁,忽见小白虎从楼梯处奔了上来,「哇呜」一声呼叫,
往她脚边直扑。赵婉雁漫不在乎地抱起小白虎,轻声道:「宝宝,你说我该怎么
办?」

    小白虎被她抱着,仍是不住呼叫。赵婉雁微觉奇怪,低声道:「宝宝,别叫
啦,安静一点,向大哥在房里专心呢。」小白虎却跳出了她怀抱,仍然连声叫唤,
右前脚不停拍地,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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