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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折 他生缘会,何与阮郎
  耿照隔着衣布,攫住她巨硕的绵乳,抓得乳瓜恣意变形,十指陷进大把美肉,指尖犹不能相接,掌中妙物既软到了极处,又滑溜溜的捏不紧、握不实,仿佛乳浆被揉成了湿软饱水、一掐便又化掉的绵酪,衣布就是挤水的乳袋,香汗浸透软绸轻纱,被揉得滋滋作响。
  “啊啊......”宝宝锦儿的乳房最是敏感,被他一阵狠揉,细嫩的乳尖在掌中揉来捻去,疼痛、欢悦纷至沓来,忍不住昂颈衔指,放声娇啼。耿照欲火大炽,动手去扯她衣襟。
  符赤锦睁大星眸,抱着他的手埋怨:“别......别这么粗鲁!我身上只得这一件,要扯坏了,明儿......明儿怎么见人?”俏脸羞红,玉靥、胸口布满薄汗,更显得万般动人。
  耿照强抑欲念,轻抚她的小脸,以唇相就:“那好,宝宝自个儿来。”
  符赤锦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含着他的嘴唇,鲜菱儿似的姣美上唇微噘,被津唾沾得湿亮,时而自他口畔滑过,时而黏着唇瓣拉尖,兀自不放,吻得情致缠绵,若即若离,片刻也不舍得松开。
  耿照上身稍仰,让她缓出手来解衣带。她双乳傲人,一躺下便摊成了起伏绵润、周圆却大得吓人的两团,衣带被压入乳肉褶中,结子恰又在腴厚的乳胁下,以男儿的粗鲁大手,的是不好解。
  弯翘的龙杵既已嵌入膣中,胀得蜜缝里一丝罅隙也无,耿照抬起胸膛,巨物便如撑竿般顶着膣管向上勾,角度刁钻贴肉,弄得符赤锦一阵哆嗦,衣襟里外乳浪连波,揪着结子的小手一软,娇喘道:
  “你......坏!好好一个老实人......啊、啊......怎......怎地也欺负人?”
  “我给娘子帮手呢。”一边笑着,下身裹着浆腻徐徐进出,刮得两人一阵肉紧:
  “宝宝锦儿快......唔......快将衣裳解开,相公要剥下你的兜儿,亲亲宝宝锦儿的大奶脯。”
  欢好时以淫靡言语助兴,本是他两人的床笫默契,但这话一出口,见她纱襟锦兜几乎束不住胸前伟岸,一对水滋滋的雪白玉兔呼之欲出,耿照加倍硬挺,撑挤欲裂不说,那股火劲更是烫得符赤锦大叫起来,娇躯一翻,顿将衣结压在身下,埋首呜咽;别说是解了,连摸也摸不着。
  “哈、哈、哈......呜呜......不、不解了!”
  宝宝锦儿上身扭转,半趴半卧地偎着锦榻,索性闭目耍赖,娇喘着恨道:
  “相......相公坏坏!宝宝......啊......宝宝锦儿不解啦,没......没有大奶脯了......啊啊......”
  耿照一听那还了得,这不是官逼民反么?赶紧俯身拍哄:“宝宝锦儿乖!给相公瞧瞧。”谁知下腰一送,巨物长驱直入,“唧!”撞上花心,膣里痉挛着狠狠一掐,竟从密合的蜜缝边口喷出一注,磨都没得磨,淅淅沥沥的流了一榻清水。
  符赤锦连话也说不出,受伤似的绷紧娇躯,俏脸埋在枕内,昂颈翘臀,抖得像是一尾离水活虾,竟小丢了一回。
  耿照知她十分敏感,刺激太甚只怕苦多于乐,不敢再乱动,抚着她的美背柔声密哄:“宝宝锦儿乖,相公疼你。”她泄身后汗出如浆,背上薄纱浸透,裸肌线条清晰浮现,半透明的苏木金红透出象牙润泽,光看便觉极美。
  片刻她回过神,仍不抬头,闷着绣枕撒娇:“宝......宝宝解不开啦,宝......宝宝没力气。”耿照怜惜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宝宝锦儿乖,把衣裳褪下。都湿透啦,着凉了怎办?”忽觉膣中一阵掐挤,美肉蜜缠,销魂已极,显是她闻言情动,身子生出了反应。
  还未开口,符赤锦已先自抬头,花容酡红,娇声求饶:“不......不是那样的,相公......让宝宝锦儿歇会儿。宝宝锦儿褪了衣裳,给相公看大奶脯。”耿照不禁失笑,抚着她的脸蛋道:“都依宝宝。”符赤锦心头甜滋滋的,羞喜一笑,勉力撑起身子,探手至腋窝摸索衣结。
  她本是仰躺在榻上,适才胡乱挣扎,不知不觉侧身而卧,初时只是上身扭转,揪着绣枕锦被婉转娇啼,末了被耿照前前后后推撞几下,雪臀抛跌、玉腿跨开,顿成了个姣美的“冫”字。
  耿照见她娇乏可人,忽起玩心,笑道:“相公疼宝宝锦儿,来给宝宝帮个手。”淫念一起,胀硬的巨物跳动了几下,符赤锦“啊”的一声,赶紧双手抱胸,夹着一对傲人乳瓜,蹙眉道:
  “你......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别来添乱,弄坏了衣裳,明儿小师父一定笑我。”
  “啧啧,”耿照一本正经:“为夫一言既出,岂止驷马难追?便是骑着我的宝宝锦儿也追不回。我是给宝宝锦儿帮忙,绝不添乱。”
  符赤锦“噗哧”一声,细喘着瞪他一眼:“你骑宝宝锦儿追宝宝锦儿,宝宝锦儿也累死啦。说好不许添乱,你让我好好将衣裳褪下,我......我什么都依你。”说着晕红双颊,眼神却十分警戒,抱着沃乳不放,唯恐他忽然发难。
  耿照笑道:“不添乱、不添乱!娘子压着衣结子,怎能顺利解开?夫君帮你翻个身。”捉住她两只脚踝并转,由左至右,将侧卧的玉人掉个头,摆成了“ㄑ”字。
  符赤锦的身子里嵌了根烧火棍,雪股转了个圈,阳物却是坚挺不动,肉壁箍束着乾坤倒转,紧裹的蜜肉几乎是从头到尾,细品了一遍肉菇、硬杵的形状,连狰狞暴起的青筋都历历宛然,她长长“呀--”了一声,圆睁杏眸,死死吐气,唇际泛起一抹迷离憨笑。
  “好......好大......好......好硬......”
  耿照抬起她的右腿扛上肩,却将左腿压在胯下,阴茎顶得更深,抬起她的葫腰雪股悬空抽添,笑道:“宝宝锦儿,衣结子露出来啦,你快解开。”啪啪撞击雪臀,插得蜜汁汩溢,弄脏了她的大腿。
  “不、不要......啊啊啊啊......好、好深!好深......啊、啊、啊、啊......”
  “宝宝再不褪衣,”耿照加紧动作:“相公就把衣裳撕开,将宝宝锦儿剥得赤条条的,亲亲宝宝锦儿的大奶脯,明儿光溜溜的没衣裳穿。”
  “不......不行!啊......你慢......慢些,要......要坏啦!啊啊啊!”
  她被插得手足酸软,一口气尚且缓不过来,原本拿着衣结子的两只小手死死揪住锦被,抓得身下山河破碎,鸳鸯被上陷壑推峰,几将被子扯裂,织绣上汁液晕濡,令人怵目惊心。
  耿照索性抱着绵股一翻,将玉人摆成一头翘臀俯腰的小牝犬,支膝跪立,抓得满掌雪肉奋力挺腰,“啪滋”、“啪滋”的声响回荡在偌大的西厢闺房,伴随着符赤锦闷在绣枕中的尖声娇啼。
  “呜呜呜呜......要、要坏......要坏了!呜呜呜......”
  “衣裳坏了正好。”
  他双手箍住葫腰,符赤锦的身子柔若无骨,已被插得酥乏,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两手间,膝盖向内并起,略为歪斜,若耿照手掌一松,只怕便要倒下。上半身更似烂泥般趴在榻上,腰低如猫弓,压平的巨乳几乎鼓爆胸衣,美肉满满挤至胁下,恍若堆雪。
  “明儿你谁都不见......”
  他俯身向前,磁酥酥的低沉语声振得她耳蜗发麻,浑身瘫软。
  “......只给相公插好不,宝宝锦儿?”
  符赤锦美得魂儿都飞了,顾不得左手压在身下,仅余的右手握住美乳,揉得浑身酥麻仍觉不足,只盼那双粗糙大手来恣意蹂躏,差点儿脱口迸出“好”字;衣领猛被一提,华贵的金红蝉翼纱“嘶”的一声轻响,便要裂开,压在乳下的左手赶紧往右胁一摸,奋起余力拉开衣结。
  耿照提着她的后领,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符赤锦“嘤”的一声,也不知是疼是美,火热热的蜜膣里兀自承受龙杵挞伐,双臂齐往后揽,顺势褪去上身的纱衣。
  她双手高举,让耿照将松脱的裙筒套头翻起,扯开肚兜系绳,终于将她剥得一丝不挂。他攫住饱腻的胸乳,胸膛贴着美背,符赤锦转过头来,两人吻得津唾横流,咂咂有声。
  这个姿势囿于女子雪股,交合不深,便以耿照之粗长,也只能插入半截,但嵌合的角度却极是刁钻,硬杵卡着膣管肉壁,擦刮更甚。符赤锦只觉膣口上端某处被顶得又酸又麻,快美之余,忽有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尿意,来势凶猛,死死抓住爱郎手臂,哀声剧喘:
  “我......我想......啊啊......想尿尿,你......啊......让我歇会儿......”
  耿照本以为她要丢,正打算一举将她顶上高峰,见她指甲几乎掐进臂肉里,才知不是浪语调笑。只是正至美处,放开玉人总不心甘,便未退出,轻哄道:“想尿就尿呗,相公又不是外人。我舍不得拔出来,还要宝宝锦儿。”滚烫的龙杵在膣里弹跳几下,火劲正炽,似是呼应主人。
  符赤锦眼看便要泄身,被巨物一烫,尿意泄意更浓,忍不住抓着他的大手揉捏双峰。耿照以为她允了,挺腰一顶,符赤锦“呀”的一声抓住他,颤声道:“不......不行!想尿......尿得紧,我......不成啦。”
  耿照柔声哄她:“尿给相公好了。我想看宝宝锦儿尿。”身下不停,又顶又磨,缓慢而有力。
  “啊、啊......不行......啊、啊、啊、啊......”
  符赤锦慌了,此处不是荒郊野店,明儿结了帐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合欢秽迹亦无妨。要是小师父或那老奴进来收拾,见榻上留有尿渍,她哪还有脸见人?但身子里已美得快不能思考了,耿郎那冤家的妙物又粗又硬,针砭又狠,当真是......她明白自己只余一丝清明,完全无力、也不想阻止他的肆虐,颤声道:“尿在榻上不成,尿......尿地上......啊、啊、啊、啊......”
  耿照揽着玉人退至床沿,自己坐下,让宝宝锦儿背向他蹲坐在怀里,抄起两条玉腿,玉蛤正对着床外。宝宝锦儿的双手反举,搂着他的脖颈肩背,扭腰套弄龙杵,青筋暴露的肉柱沾满浆白,勃挺不动,被窄小玉蛤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套着,滋滋作响。
  他捧着她傲人的乳瓜,只觉宝宝锦儿越扭越急,原本“啊啊”的轻喘忽然静止,呼吸却越发浓重,偌大的房里除了粗浓的吐息,便只淫靡的唧唧水声,还有玉人那不可思议的扭腰旋动。
  “我的宝宝锦儿好会骑!”他捏捧着她巨硕的乳峰,咬耳赞道:
  “相公......真舒服死啦!”
  “呜呜呜......”符赤锦婉转娇啼,放慢了扭腰的速度,每一下却越磨越重,突然娇躯一颤瘫软下来,呻吟:“要......要尿啦,相公骑宝宝......相公骑宝宝锦儿!”
  耿照搂着她的胸腰奋力挺耸,撞得汁水四溅,再无保留。
  符赤锦甩着浓发尖声浪叫:“要尿啦、要尿啦......啊啊啊啊啊啊啊--!”身子一僵,清澈的花浆自交合处涌出;高潮猛至,膣里剧烈抽搐,耿照腰眼一酸,滚烫的浓精喷薄而出,灌满了她那小小的销魂洞。
  忽听一阵淅淅轻响,一道清澈水虹自蛤珠下迸出,划了道长弧,在地面汇成小小一滩,竟真个“尿”了出来。
  宝宝锦儿大开的腿根微微抽搐,玉蛤垂着几颗晶莹液珠。她连尿液都不带强烈的臭气,味道淡薄,只有一丝微麝;与其说是尿味,更像沾染了阴唇嫩脂的气息,离体后兀自温热,蒸散着淡淡玉蛤香。
  符赤锦正丢得死去活来,胴体浮现片片娇红,勉强睁开星眸,不由得羞红了脸,轻声呻吟:“真......真羞死人啦,怎......怎这么丑?”她平生从未如此,思前想后,自是耿照不好,软软地偎在他怀里,伸手拧他臂膀:
  “都是你!弄......弄得人家这样,丑也丑死啦!”
  耿照扶她躺下,消软的阳物“剥!”一声拔出玉门,白浊的浓精淌了出来,其量甚多。符赤锦的高潮未退,娇躯轻轻颤抖,却急着拿布巾擦拭,唯恐在锦被上留下秽迹。
  耿照怪有趣的看着,符赤锦没甚好气,娇娇瞪他一眼:“笑什么?还不都是你害的!射了这么许多......你是偷偷存到了什么地方,怎都看不出来?”耿照接过她手里的巾子,将她温柔放倒,俯身搂笑:
  “我的宝宝锦儿好傻,真是白费功夫。”
  她蹙眉道:“怎是白费功夫?明儿......”
  耿照“嘘”的按住她的唇瓣,笑道:“相公疼宝宝锦儿,才一次怎么够?”分开她的大腿,坚挺的龙杵裹着残精蜜润,“唧!”长驱直入!符赤锦被一贯到底,爱液激涌而出,身体深处的合欢欲焰再度复燃,搂着爱郎脖颈扭动腰肢,放声呻吟,像要揉化了似的将一双腻乳贴紧他的胸膛,奋力迎凑......
  直到两人精疲力竭为止,耿照一共在她身子里射了三回。
  做到后来,鸳鸯锦被已紊乱不堪,爱液、浓精、汗水等濡得东一块西一块,也顾不上清理了。空气中弥漫中暖湿的交媾气味,虽无龙凤烛烧,却是再贴切不过的洞房风情。
  耿照心满意足地搂着玉人,憋了一整天的熊熊欲火,终于获得宣泄,不由得踌躇满志,只觉天上地下,仿佛无一事不可为,大有小登科的丈夫伟慨。他方才射过头两回,本想为她喂养阳丹,但在紧要关头时,谁能抵挡宝宝锦儿在耳畔娇唤“给我”、“射给宝宝”的惊人魅力?一念狂驰,便通通缴给了她,射得这头雪润润的小媚羊魂飞天外,丢了个死去活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却无睡意,睁眼盯着古旧的梁间,忽然开口。
  “宝宝锦儿睡了么?”
  “宝宝锦儿睡了。”她枕在他臂间,偎着爱郎的胸膛,喉音娇腻,虽未刻意扮作童音,听来却似顽皮的小女孩。
  耿照笑起来,半晌又道:“三位师父这么疼爱你,我们这样骗她们,是不是不大好?”这事其实已困扰了他一晚。青面神深不可测、白额煞暴躁刚猛,而紫灵眼却像符赤锦的姊妹淘,以符赤锦摆布她之得心应手,说不定宝宝锦儿还是姊妹淘里的小姊姊......
  游尸门的过往姑且不论,他们对宝宝锦儿却是真心的好,好到愿意接纳一名流影城弟子做徒婿,只要宝宝锦儿幸福就好。对这样的慈爱长辈说了假话,耿照心中甚觉不安。
  “我们又没骗人。”宝宝锦儿搂着他,浓重的鼻音似将睡去,又如呢喃般稚嫩动人。“你不喜欢宝宝锦儿么?”
  耿照微笑,抱着她温暖娇躯的手臂紧了一紧。
  “喜欢,喜欢死了。相公最喜欢宝宝锦儿啦。”
  “我也喜欢你。”符赤锦闭目含笑,正打算舒舒服服地沉入梦乡。
  “这不就行了?我们俩也没骗人呀。”
  “宝宝锦儿......”耿照望着房顶,又道:“等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你跟我回朱城山好不?我领了七品典卫的俸禄,打算将我阿爹跟阿姊接上山来,共享天伦。我阿爹虽然沉默寡言,但人很好;我阿姊耳朵有些不便,但她温柔美貌,在村子里人人都爱她,你们一定很和得来的。”
  符赤锦无语,温温的鼻息呵暖了他的胸腋。
  “你睡着了么?”
  “睡着啦。”
  耿照哈哈大笑,符赤锦也笑起来。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指的是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她仍侧卧在他的臂间,动也不动,说话时吐气在他赤裸的胸胁之间,温温湿湿的有些刺痒,仍令他觉得很舒服很心安。
  他对横疏影是倾心相爱,可惜两人聚少离多,除了临别的那一夜,并不曾如此谈心;明姑娘于他有恩,两人在一起之时十分快乐,他对她既佩服又感激,却没想过与她说心事。至于二掌院......也不必说了,她便是他的心事。
  回想起来,这一路管过他心里欢不欢喜、痛不痛快的,除了短暂相处过的小黄缨之外,便只有宝宝锦儿了。他们本是生死搏命,而后又相从于危难之间,连手对抗岳宸风,直到宝宝锦儿将他带到这里来,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秘密与他分享,不曾有过什么犹豫。
  --若非她那凡事轻描淡写、嘻嘻笑笑的性子,他该会更早些发现宝宝锦儿对他的好罢?
  耿照从杂识中回神,慢慢说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琴魔传功、红螺峪里的旖旎情事、横疏影的委身,一路说到了萧谏纸的冷面拒绝,把一切都告诉了她,毫无保留。这些事日九或许只知道一部份、横疏影知道一部份,染红霞与许缁衣又各是一部份,但只有他的宝宝锦儿,在这处旧院西厢的洞房花烛夜,听完了耿照心中所有的秘密。
  耿照觉得如释重负。
  他能对日九吐露夺舍大法,但为了染红霞的名节,却无法与好友分享对她的爱慕与无助;许缁衣为此不惜动剑,更自行推敲出琴魔遗赠一节,但耿照却不能让她知晓自己与二总管的私情,更遑论化骊珠......对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来说,他背负了太多秘密,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宝宝锦儿只是静静聆听,一句话也没说,除了温热的吐息显示她仍仍清醒,便只有排扇似的弯翘浓睫不时轻轻扫过他的肌肤,可以想象她圆睁杏眼,边听边思索的模样。
  说完之后,耿照忽然觉得自己很想拥有这个女人,永远把她留在身边,跟她之间再也没有秘密,有一股说不出的自在轻松。这念头之强烈,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你的决定呢?”过了许久,符赤锦才轻声道:
  “是像萧谏纸说的,乖乖回流影城去,还是接受许缁衣的邀请,留下一起对付妖刀?”
  耿照望着梁顶。
  “我不知道。不过眼前最重要之事,便是找回妖刀赤眼,莫忘了将军订下十日期限,今夜一过,便算头一天啦。找到赤眼之后,无论如何,我都想先回朱城山一趟,我要带你一起走。跟我一起走好不,宝宝锦儿?”
  符赤锦撑起娇躯,趴上他的胸膛,锦被顺着裸背滑至腰下,只见她雪乳巨硕,在他胸前堆出厚厚两团。“就算你的事完了,我的事也没完。我不能跟你走,我要留下来杀岳宸风。”
  “我帮你......”
  “你帮不了我。再说了,你的事未必比我的好办,先顾好你自己罢。”
  她单手托腮,伸出修长的食指轻划着他的胸膛,嘴角虽然含笑,眸中却无笑意:
  “你说“只消不惜生命,我有自信在当世任何人的手底下保住宝宝锦儿”,我的想法也一样。岳宸风是人,是血肉之躯,只要不惜一死,就一定能杀死他!我不需要谁来帮我,不要你、不要五帝窟,不要我三位师父......不必牵扯这么多人。人多要是有用,五岛都能杀他一百遍啦。”
  她淡淡一笑。
  “有我,就够了。我一定能杀死岳宸风!”
  耿照望着她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才道:“五帝窟帮不上忙,难道我也帮不上?你说过我的刀法内功很好,大师父也说了,五年之内我一定能练到傲视东海的境地。姑且等我五年如何?我一定让你亲手报仇。”
  符赤锦嫣然笑道:“我大师父逗你呢,天真!别说啦,你若睡不着,再......再来疼宝宝锦儿,好不?我们再来一回......”抓着他的手按上酥胸,小手却探至被里,去捉爱郎腿间的宝杵。
  她是世间一等一的绝美尤物,耿照内功浑厚、真阳畅旺,便再射三、五回给她也没问题,岂能轻拒美人儿求欢?他却知她是顾左右而言他,若在平日,笑笑揭过、尽兴欢好一场便是,但此刻耿照却突然焦躁起来,轻轻捉住小手,阻止了她的挑逗,坐起身来。
  “你答应我,宝宝锦儿。赤眼之事告一段落,便与我同返朱城山,日后要再回越浦探望三位师父,我一定陪你前来,我永远是她们三位的徒婿、是宝宝锦儿的夫君,也一定帮你报仇,好不好?”
  符赤锦扭动藕臂,挣脱了他的握持,也跟着坐起来。灯焰下只见她一把葫腰,曲线玲珑,乳房下缘尽管坠得饱满,细润的乳尖却昂然翘起,便如头尖腹圆的椒实,美得不可思议。
  “你在朱城山上还有横二总管、霁儿丫头,我去做甚?”她冷冷一笑别过头去,胸乳一晃,仿佛一对悬藤乳瓜,圆润的瓜实间轻轻一碰又弹开,晃荡不休,令人神驰目眩。
  “就算填房,我也只能排到第三,还是别了罢?典卫大人。”
  “不是。宝宝锦儿,我......”
  “况且,这身衣裳的主人,”她随手拎起弃置在榻沿的金裙红兜,抱胸冷笑:
  “你那千娇百媚、英风飒爽,还把清白身子给了你的染二掌院怎办?她爹是堂堂镇北将军,你一口气在流影城中养了三名女子,还想不想做将军府的东床快婿?醒醒罢!我怎能与你同上朱城山?”
  耿照没想到与她剖心掏肺说的,都被拿来当作攻击的话语,面色一沉,仍是心疼她孤身飘零、无人管照,耐着性子相劝:“宝宝,你别恼我,我是真心的。你先与我回......”
  符赤锦俏脸一板,冷冷挥手。
  “典卫大人,你莫以为女子给了身子,事事便归你管!你与我夫妻名分是假,你真以为是我丈夫么?便是华郎未死,也没管过我这啊那的,他要啰唆过头了,瞧我不老大耳刮子打他!我自报我的仇,不用你管!”
  饶是耿照脾气再好,也不觉动了肝火,被她一阵抢白,猛地蹙眉抬眼,沉声道:
  “你并不是要杀岳宸风,而是想与他同归于尽!你欺骗疼爱你的师父,索要神针残页、惹她们伤心,是为了有天身死之时,她们不会这么样难过!
  “你一心求死,这念头并不比报仇稍逊,你压根没想未来怎么过、与谁过,只打算让一切停在岳宸风身死的一刻;你若未与他同归于尽,之后也打算自我了断,这便是你对丈夫的情意,相从于九泉之下,不离不弃?”
  符赤锦没料到他一个木人似的老实头,竟也这般疾言,一时愕然。半晌,才拾起外衣胡乱披着,赤着脚儿下了床榻,低道:“我去洗澡。”顾不得身子半裸,快步出了厢房,直到门棂“叩”的一声反弹回来,终于划破屋里那怕人的静。
  耿照坐在床沿,双手抱头,目光投在虚空处。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份了?)
  但他的直觉不会有错。从五绝庄那日之后,他便强烈感觉宝宝锦儿死意坚决,这是她之所以能忍辱负重、一路支持至今的动力。她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在手刃岳贼之前不能轻易死去;为此,她什么都愿意忍受,以身侍贼、受人垢骂......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宝宝锦儿早死了,死人有甚好在意的?
  --她像一缕游魂清烟残留在世上,所见、所觉都是虚无飘渺,才得这般轻描淡写。
  耿照心绪紊乱,无法以碧火神功代替耳目,将五感知觉拓至极大,但他原本视觉听觉便极灵敏,浴房不过两墙之隔,他静静听着其中打水、烧柴,或许还有刷地解衣的声响,忽觉失落,不是为了宝宝锦儿,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应该向她承认,如今是他突然不愿失去,而非是她不能求死。
  耿照穿好裤头系上腰带,裸着胸膛赤着脚,穿过廊庑来到浴房前。密密裹着布帘的门板一揭开,一股温热水气便即冲出,在入夜微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久久不散。
  符赤锦并未点灯。
  灶底的柴火烧得正旺,顶上的大镬里沸水蒸腾,窜得整间浴房里雾丝缭绕,伸手似能拨动。耿照禀烛而入,见房内遍铺石砖,略为粗糙的表面用以止滑,赤脚踩着温湿行走于其上,感觉颇为舒适;房底砌有一座一丈见方的大浴池,石造围栏约莫两尺余,差不多是坐凳的高度。
  符赤锦正背对着门,坐在石围栏上,两条腿伸进空荡荡的浴池里。要注满一池子的洗澡水,恐怕要好几个大灶同时开火;浴房里共有三个灶,其中两个是明灶,形制与寻常厨房所用并无不同,另一个却是只露柴火孔洞的暗灶,所烧的热水均注于铅管之中,管子则埋入浴池周围的围栏墙壁,用以维持池中水温。
  这座宅院全盛之时,浴房怕是专供主人与姬妾鸳鸯戏水、亲近狎乐之处,故造得十分讲究。符赤锦只有一人,弄不满整座池子来浸泡洗浴,便从镬里打了热水调好水温,坐在池边擦洗。
  火光映亮了她的裸背,纤毫毕现,益发显出肌美泽润,曲线玲珑。
  耿照还未开口,忽听她幽幽说道:“我不该拿你的意中人来说事儿,那样......那样很坏。你别恼我。”
  他摇了摇头,才想起她看不见,低声道:“我不恼你。”只觉她赤裸的背影无比娇弱,正渴望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环绕撑持,为她扛下千钧重担;本想冲上前去,一把拥她入怀,脚下却似千斤之重,难以移步。
  符赤锦仍未转身,以热巾掩着胸乳私处,幽幽的语声回荡在浴房里,听来十分空灵。“我的华郎是个孤儿,自小便无父无母,被塾师收养,除了读书写字、吟哦诗句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在他们村子里,连顽童都爱欺负他,动不动便拿烂泥扔他,用炭抹他的脸,他也不生气,总是笑嘻嘻的。初识他时,我实不相信世上有这般烂好人,想尽办法折磨他,他吃足了苦头还不怕,拿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劝我,说的时候也好声好气的,若脸没给我打肿了什么的,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实在拿他没法子,怕扔着他不管,早晚教人给卖了。横竖给人折腾死,不如让我折腾好了--”她咯咯笑着,悠然道:“才这么想着哩,回过神来便嫁了给他。把他带回红岛,岛上那些个家臣可气坏啦,说华郎不懂武功,根骨太差,不能让我怀上未来的神君。我可不管,就当捡了小猫小狗回来;以前他们也说不能养的,最后还不都让我养了?”
  耿照不觉失笑。
  嫁郎嫁郎,那是菟丝依乔木、白首共此生的事,怎能跟养小动物相提并论?
  宝宝锦儿兀自不觉,抱着巾子喃喃道:“婚后他还是那样,我也还是这样,时不时突然伸脚绊他一跤、捉弄他一下,连姑姑都看得摇头。后来,岳宸风就来啦,一切也都变了样。
  “他杀光了红岛的人,杀了我的华郎,连华家村也都杀尽了。我被他淫辱太甚,死都不肯屈服,连......连华郎留给我的孩子也保不住,醒过来时他们告诉我流掉了,也不知是男是女。我疯了好一阵,杀过无辜的人泄愤、炮制如意身等,可又没全疯,最后还是醒过来,连个能让自己躲一躲的地方也没有。”
  她叹息一声,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人生真的很奇妙呢,你说是不?”
  耿照哑口无言。她所经历的惨事,已超过他的想象与承担,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抚慰,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她觉得比较好过。
  “相公,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无论谁做了你的娘子,都会很幸福的。如果染二掌院明白了这一点,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管它什么将军府、水月停轩掌门。你已有了横疏影、霁儿丫头,将来很可能还有染红霞;但我的华郎,他只有我而已。”
  她回过头来一笑,弯弯的杏眸却溢满泪水。
  “在这个世上,所有识得他的人都死啦,若连我也忘了他,我的华郎就再也没人记得,就像从不曾来过似的。”
  她樱唇剧烈颤抖着,想要勉强维持笑容,眼泪却不听话地爬满了脸庞。
  “相公,在你身边宝宝锦儿真的好快乐,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又变回了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女人,宝宝锦儿好喜欢你抱、好喜欢你亲,每当相公来插宝宝锦儿的时候,宝宝锦儿都欢喜得快要疯了,我从没这样庆幸自己是女人,才能尝到做女人的滋味......这样下去,我怕我会不想死了,再也没有杀死岳宸风的决心和武器。”
  “所以,我不能跟相公一起走。现在不行,也没有以后。”她笑着流泪,越是伸手擦拭,泪水越是溃决而出,终于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请相公......把宝宝锦儿还给华郎吧!”
  耿照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握住她腴润的上臂。
  符赤锦流泪不止,轻轻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他强而有力的手掌,哀求似的抬起泪眼:“不要......不要逼我离开你。你再过来,我现在就走。我们把这些都忘了,好不好?明儿睡醒,我还是宝宝锦儿,你还是相公;你和我的事,我们都别再问了,好不好?”
  耿照摇了摇头,去抹她颊畔泪海。
  “可惜我不认识你的华郎,不知道他怎么想。”他凝着她,初次发现宝宝锦儿一点也不坚强,但这毫不影响他对她的敬佩与怜爱。“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是宝宝锦儿的相公,宝宝锦儿是我的娘子,我们分开忒久,有一天在九泉之下重逢,我们要说什么好?”
  符赤锦闻言一怔,忽然“噗哧!”笑了出来,扁嘴道:“这是什么问题?你管人家说什么!黄泉之下无日月,要说几百年几千年都行,有什么不能说的?”
  耿照也笑了,点头道:“是啊,我真笨,本来就是说什么都行的。但要说什么好呢?宝宝锦儿和相公一起经历过的,以后还要回味个几百年几千年,慢慢再说不妨;远游归乡,要先说的是见闻。”
  “见......见闻?”
  “嗯。”耿照认真点头。“遇到了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苦的、乐的,好的、坏的,通通都说出来给人听,才算是不虚此行。”
  符赤锦止住了哭泣,朦胧的星眸望向虚空处,一时竟忘却言语。
  “你比我聪明百倍,宝宝锦儿,这个道理你一定能懂。倘若今天换了是你身在重泉,愿不愿意见你的华郎忍辱自苦,只求与仇敌同归于尽,然后此身再无生趣,自绝于世?若换了是我,一定不愿如此。
  “我从没想过要取代你的华郎。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得到宝宝锦儿的青睐;你若不曾遇上华郎,便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变成我真心欢喜的宝宝锦儿。
  “华郎不会消失不见的。”
  “并不会......消失不见?”
  “嗯,只要你好好活着,他留在你身上的痕迹、印记便一直都在,是他把宝宝锦儿变成现今的模样,他会一直留在你身上。你把华郎的事告诉了我,我们以后便会常常聊起他;遇到了我的好兄弟阿傻、胡大爷,又或流影城的日九七叔,我们也和他们说华郎,说宝宝锦儿怎么捉弄他,他又如何待你好好。”
  耿照笑道:“这样,华郎会不会比较开心?你同他熟,你告诉我好了,如果是华郎,他觉得怎样?”
  符赤锦默然半晌,突然摇头一笑,叹息道:“他明明就是我的丈夫,怎地倒像你认识他更久些?相公,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笑了一笑,又沉默无语,似坠入了思绪之中;面上虽挂残泪,已不复适才那股自怜自伤的神气。
  “一心求死,并不能打到岳宸风。你已试过了一次,虽是为救琼飞仓促起事,终归是失败了。岳宸风不但是血肉之躯,世上更有着能令他呕血不止、周身却无内外伤的高人存在,只消计划周详,一定能杀死他。”
  耿照正色道:“你刚才问我何去何从,我现在还不知道;妖刀之事,从来就不是我“要”或“不要”所致。但有件事,却是我经过思虑之后,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的,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我自己,还有五帝窟、五绝庄,以及我的朋友阿傻和胡大爷,趁得此番良机,一举除掉岳宸风!”
  他伸出手掌,笑道:“我想邀你入伙呢,宝宝锦儿?”符赤锦噗哧一笑,严肃地想了一想,一手以巾帕掩着胸脯腿心,却伸出另一只小巧柔荑与他轻轻击掌,咬唇狠笑:“好,算我一份!”眼神又娇又烈,虽是赤身裸体,却有一股妩媚英风。
  “你打算怎么做?”
  “捕兽杀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耿照与她手掌正击、反手交握,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炯炯放光,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先设置一处陷阱,诱使深入,翦除其党羽臂助,乘其伤疲,使之力孤,集众人之力合而攻之,是为“拔岳斩风”!”
  【“事不关己”与“牺牲”--英雄的二律背反】
  曾预告过很多次,我为耿照预备了两次“英雄的抉择”,当耿照接受了这样的询问、并且发自内心地做出回应之后,平凡的小铁匠就具备了成为英雄的潜能。
  当然,做为小说浪漫谭里的英雄主角,光有觉悟是不够的,还需要很多的辅助条件,譬如奇遇,譬如神功。但这两个问题大致可以囊括我对“英雄”二字的理解: 也就是说即使身为普通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碧火神功、夺舍大法、化骊珠、神术刀,以及多不胜数的正妹后宫(死),若我们能对这两个问题做出正确的决定,就 符合我所谓的“英雄”。
  在现实生活成为英雄,居然比在小说世界里容易,这点大家应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笑)
  在十二卷中,第一个“英雄的抉择”已在耿照与萧老台丞的对话中出现。因顾及故事情节的流畅度,书中我并没有赤裸裸地把问题写出来,而是让萧谏纸很帅气地解 除了耿照肩上的责任,告诉他“同学你可以回家了”(笑),刹那间让耿照一路扭紧的人生机器陷入空转:度过初期的旁徨不适之后,随即产生了浓浓的思春...... 呃,我是说思乡情怀。
  还原现场,第一次英雄抉择的正题,其实是这样的:“当事不关己时,你还愿不愿意牺牲奉献,为着无关之事奋力向前?”
  我记得在我还在读小学的那个年代,老师教导我们说:“在路上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要伸出援手喔!”所以拾金不昧、公车让座、扶老太太过马路之类,在当时是被称许的,大人鼓励孩子这么做,坦白说当我还是小朋友的时候蛮常做的。
  但今天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起车祸、二话不说停下机车来帮忙苦主的话,回家说不定妈妈还要念你:“你发什么神经啊!万一受伤的人一口咬定是你撞的怎么 办?”你很清楚这并不是危言耸听。新闻都报到不想报了:被撞伤的苦主为了理赔,抓着送他到医阬治疗的好心人不放,向警察诬指是他肇事......世界变了,在不知 不觉间。曾几何时,我们被教育成“事不关己,己莫劳心”,不是因为我们人比较贱、心比较黑,道德水准比我们的爸妈辈来得低落,是这个世界对“善良”的回应 越来越不善良。
  为此之故,每当我看到各式各样的义工,无论是义消、义警或是师兄师姊们(肛温哪~),又或奋不顾身深入灾区的民间救难 团队,都觉得非常敬佩、像我这种跟杨威利杨元帅一样、“颈部以下甚不发达”的弱鸡上班族,进灾区救灾也不过就是等着被人救出来而已,捐点钱聊表心意还比较 实际。“事不关己”与“牺牲”看似二兀相背,能将它们联系起来的是一种被称为“无私”的道德情怀,我觉得这是成为英雄的第一要件。
  在小说戏剧中,驱动角色的力量有很多,“复仇”很好用,“欲望”也是--不管是好的欲望或是坏的--但就戏剧张力来说,“无私”却很难用,除非写的是宗教剧。
  这并不是因为“无私”有什么不对:相反的,正因为这点很难做到,基本上违反普罗的人性(笑),不受剧作家们青睐是可想而知的。
  在我的想法里,那些愿意在为生活奔波忙禄之余,卷起袖子、无偿地投入利人事业的人们,就已经具备英雄的资格了,尽管他们在家里在职场,可能只是个平凡的 家庭主妇、说话很“台”的计程车司机,在孩子或同事面前并不特别耀眼,甚至毫无自觉,仍无损于他们所做出的“英雄的抉择”。
  因为在这个很不善良的世界上,他们持续提供着“善良”,而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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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nter>封底兵设:虚危之矛</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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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enter>封底兵设:虚危之矛</center>
  【第十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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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os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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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八叶使者


【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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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乘论法”不过是场昂贵精巧的台子戏:各大僧团齐聚莲觉寺,高僧们轮流登坛,讲经说法,最后由琉璃佛子一统三乘,无数善男信女山呼万岁,从此服膺朝廷教化......
  如果“八叶”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不存于世的话。
  “八叶已派出使者,正潜伏于斯。”目盲的老僧揭示天机:“佛子若是法王,千年佛国将重现于世;如若不是,则八叶使者必除伪渎!敢问将军,哪一个比较好?”


内彩图及人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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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折 石髓有尚,青鸟伏形
  翌日清晨,天方蒙蒙亮,窗外还笼罩在一片幽蓝灰翳中,耿照便已睁眼。宝宝锦儿兀自酣睡,峰险壑深的曲线圆润起伏,雪腴的身子在被筒里窝了大半夜,将整床锦被窝出一股子温甜,轻揭一角,烘热的乳香便扑鼻而来,宛若埋首胸间,中人欲醉。
  耿照唯恐玉人着凉,没敢揭被起身,轻手轻脚滑出了锦被,忽听宝宝锦儿咕哝一声:“你......上哪儿去?”被里温触细细,一只小手滑了过来,软绵绵掠过手背,玉钩似的幼嫩尾指勾着他,满是依恋。
  他不由一笑,满心温暖,本要离榻的身子又坐回去,反握她的小手:“你再睡会儿,天还没亮哩。”
  符赤锦睡得迷迷糊糊的,哪听得他说了什么?只觉手掌被握实了,心满意足,将他的手抱入乳间,浑圆的玉腿一并,整个人都偎上来,噘着小嘴闭目撒娇:
  “再......再陪我一会儿。”
  “好。”
  耿照隔锦被轻抚她的肩背,不多时香酣细碎,宝宝锦儿又沉沉睡去,嘴角微抿,似做着什么好梦。他陪了好一会儿,才为她盖好被褥,穿衣出门。
  尽管他说服她暂时放弃与敌同尽的念头,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要刺杀岳贼绝非易事,那怪伤每日只发作一个时辰,除开呕血不止,看不出对武功有什么妨碍;在发作前,岳宸风说话中气十足,震得人五内翻涌,就算因此折了三两成功力,“八荒刀铭”还是难取之敌,至少不是目前的耿照与宝宝锦儿能对付的。
  要杀岳宸风,他们需要更多的助力。
  早春的清晨沁寒入骨,耿照顶着冷风在中庭活动筋骨,挑了鬼手中几路熟的、不熟的试演些个,练到身子发热,才至穿堂无风处盘坐,潜运“火碧丹绝”心法,搬运数周天方止,只觉百骸之内如沸水滚流,神完气足,无不舒泰。
  如何打败岳宸风,耿照心中尚无定见;最好的方法,便是再与那厮打上几回。他屏气凝神,遁入虚空,杂以明栈雪所授,将夺舍大法的“入虚静”与“思见身中”结合,重回到当日渡头,于幻境与岳宸风交手。
  夺舍大法罗列记忆,连潜藏在表层下的五感知觉、呼吸心跳等亦纤毫毕现。耿照一睁眼,赫见黄昏日暮、江风习习,岳宸风的黑氅宛若扑天之鵰,飞卷而落,气劲压得他呼吸一窒,怯意陡生!
  (好......好强的势头!)
  以耿照现时的功力,纵使遁入虚静,应能观视内外,进退自如;兴许是与岳宸风交手的记忆太过恐怖,骤尔重临,耿照一时失去清明,竟陷惶怖,忘记自己是幻境的主人,要进则进,要出则出,兀自与岳宸风困斗,渐渐失去控制。
  须知虚境中的一切,乃以耿照的记忆为本,按理不逾他经历过的范畴。
  但耿照被脑海中虚拟的岳宸风所迫,一时迷失自我,就像梦里不知身是梦,无法任意支配;而失控的梦则从记忆中挖掘材料,来填补脱序所衍生的空白,故耿照的招式俱被“岳宸风”所制,这回岳宸风非但没有落水,甚至站上船头,掌风呼啸,牢牢将刀势箝住,防御圈越缩越小,轰得耿照五内翻涌,一路退到船舱前。
  虚境的脚本脱离现实太远,江边的老渔夫、水面突现的巨涡漩流......通通未得再现,连布帘后亦空空如也,江风吹起一角,只见黑黝黝的一洼深潭,竟什么也没有。床舱、甲板,便如仓促搭起的竹架戏棚般,剥去了表面薄薄的糊纸,背后仅余一片虚无。
  耿照心中骤寒,忽想不起自己为何而战,不由得迷惘起来,只有身前那逼命的掌风、狰狞的笑容无比真实--
  (醒来!)
  --谁......谁在唤我?
  一把尖锐沙哑的异声在脑中响起,余音回荡,耿照神为之夺,几乎被岳宸风一掌劈中。
  (尔为神主,彼岂能伤?快快醒来!)
  “你......你使什么妖法?”
  耿照太阳穴隐隐刺痛,正欲按抚,才发现手中钢刀竟已不在,岳宸风双掌并至,只得以“白拂手”卸去。
  岳宸风似精熟鬼手套路,右掌回作雀尾,半勾半缠,铁一般的胳膊竟化成金丝麈尾,宛若蛇上青竹,缠着耿照的左臂一绞,“喀啦!”将他的肘关卸脱,使的正是白拂手!
  耿照肘间剧痛,咬牙轰出一记“跋折罗手”,勉强将受创的左臂抢回,又听脑中的怪声道:“虚境受创,一如实伤!你再不清醒过来,当心丢了性命!”他听得“虚境”二字,心思又陷迷惘,迷迷糊糊想:
  “虚......虚境?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心念所至,眼前景象为之一颤,船头、流水、黄昏......俱都散摇,独独岳宸风清晰不坏,面上的狰狞卑鄙坚如铁镌,既虚假又真实,黑氅卷风,宛若一头巨大的妖鸟般扑来!
  耿照左臂动弹不得,右掌正欲挥出,忽觉锐风袭来,便如兽爪,明明岳宸风还在数尺之外,掌势亦不能发出如许风压,但恶招临门不及细想,举臂一格,剎那间岳宸风的形象与爪势迭合,眨眼便至;耿照单掌接应,虽仍左支右绌,眼前的“岳宸风”却开始崩解,臂上撞击、刮面劲风,乃至于眼观耳闻等,仿佛来自远处......
  “很好!便是如此。”
  脑中的刺耳异声再度响起,语气中微露赞许:
  “快醒过来罢。山岳伏形,青鸟开道;灵丝满路,映现昆岗......着!”
  耿照猛然睁眼,赫见穿堂内夜翳未褪,晨光稀薄,身前一人发毛如戟,一股浓重兽臭袭来,五只利爪挟着劲风,叉喉掼至!
  同样的招数难以在“薜荔鬼手”前二度奏功,耿照单臂一圈,青蛇般攀上来人臂膀,用的正是虚境中“岳宸风”卸断肘关的那手。
  来人“咦”的一声,笑道:“来得好!”虎臂连挣带甩,眨眼间竟连使七八般手法,各见巧妙,却始终难以摆脱,反越绞越紧;再一施力,便要自己绞断了关节。
  他不怒反笑,笑声宛若虎咆,血口中露出四根森森尖牙,点头道:“好小子,有一套!”臂间肌肉一软,亦成游蛇,反向旋出,两人倏分。这“走影剑”的镜射之招耿照已非初见,正欲拱手谢罪,谁知左肩一动,肘关节却痛得难以忍受,只得单膝跪地,垂首道:
  “弟子一时失神,多有得罪,请二师父莫见怪。”
  来人正是那“虎尸”白额煞。
  他一个箭步将耿照拦住,抓小鸡似的提将起来,伸手一捏左肘:“疼么?”
  耿照面色煞白,咬牙不哼出声来,微颤着点头。“疼。”
  白额煞微皱浓眉,喃喃道:“怪了。”卷起他的袖管,见肘关节处既未浮肿,也无瘀红,蹙眉低道:“你且动一动试试。”耿照见手肘并无异状,也觉奇怪,欲活动左臂却又疼痛不已,分明是骨节脱臼的模样。
  正自惊疑,脑海中忽掠过一把磨砂也似的怪异童声:“带他过来。”正是虚境中不断侵入神识、提点自己的声音。
  耿照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师父救我。”
  神识也者,本是玄奥难言,自知世上有夺舍大法、赤血神针以来,耿照已见怪不怪,只觉大师父功力之深,竟能凭空侵入脑识,比之江湖盛传的“传音入密”不知高了几筹。
  白额煞尖耳一动,显然也收到指示,随手将他放落,咧嘴道:“走罢,你大师父要见你。”两人一前一后,又来到了后进的枣花小院中。西厢紫灵眼的闺房窗纸上一片幽蓝,并未点光,似还没起身。
  白额煞领着他推门而入,青面神房中仅一盏豆焰,被晨风吹得明明灭灭,倍显森幽。床铺一角仍是光照不透,视线无论如何望之不进,一凝目便觉头疼,颅内如有万针攒刺,教人不由自主将目光移开。
  耿照心中雪亮:“非是灯光不及,定是大师父用了什么宰制心神的法子,教人视而不见,以藏其形。”却听青面神道:“坐。老二,你先出去。”末二句却是对白额煞说的。
  虎形的魁伟男子耸了耸肩,却未移步,呲牙笑道:“老大,不是我信他不过,这小子盲拳打得不坏,比醒时厉害,方才我险险招架不住,吃了闷亏。”青面神哼的一声,淡淡还口:
  “你是怕他暴起伤人,还是我一不小心,失手杀了他?”
  白额煞闻言一怔,点头道:“也是。我出去啦,自己留神。”
  青面神道:“给我护法,谁都不许进。老三和女徒也一样。”
  “知道了。”
  门扉闭起,耿照依言坐定,忽听青面神淡然道:“你可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耿照的思绪略一恢复,便知是“入虚静”与“思见身中”合用时出了什么差错。
  但这并非是他初次合用,在莲觉寺他日日以此法在漱玉节的眼皮子底下用功,或于虚境中与薛百螣较量拳脚,或与胡彦之琢磨刀术,内外武功大进,如有神助,而外人却看不出端倪。此番失控,兴许与岳宸风有关,个中因由却无从知悉。
  他摇了摇头。
  “我......我像做了个梦,在梦里被敌人折了臂膀,醒来只觉疼痛不堪,却不见有什么伤痕。”
  青面神淡淡一笑。苍老的童声虽然刺耳,语气却十分悠然。
  “有人被砍断臂膀之后,即使创口愈合,肢断处甚至已生出新皮包覆,依旧时时感觉疼痛,一如断臂之初,称为“幻肢痛”--受创的非是实体,而是虚无飘渺的神识,因此永远无法痊愈,一生将被可怕的断臂痛楚折磨,至死方休。”
  青面神怡然道:“你身兼的两门奇术,一者助你遁入虚空,观视内外,一一历遍所记所闻,如临现场;道者毕生所求,不外如是。另一个则是武者梦寐以求的“思见身中”,凭冥想便能锻炼内外武功,不受时空限制,进境如飞,更胜常人。
  “但你莫忘了,无论道者武者,都不是凭空掌握,或道心通悟,得观至真,或由武入道,一合天人。你的奇遇赋予你这两门稀世奇能,却跳过了相应的心性修持,在我看来,是祸非福,须得更谨慎应对,方能转危为安。”
  耿照闻言一凛,若有所得,垂臂起身揖道:“多谢大师父提点!”
  青面神道:“坐下罢。虚境中受的伤,须在虚境之中方能有治。我的“青鸟伏形大法”若用于寻常人身上,必先夺其神而役其躯,此举与杀人无异,用以杀人亦无不可。但你似练有一路玄门正宗的高明内功,已至“凝神入虚”之境,受得我这一路大法,这个忙我还帮得上。”
  “我......该怎么做?”
  “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青面神笑道:
  “梦醒之时,你的臂膀便能好啦。”
  耿照出了房门,屋外已无白额煞的踪影,但见晨曦洒落檐瓦,灿烂如金,沁凉的微飔穿花绕树,说不出的清爽宜人。他一边活动臂膀,穿过洞门回廊回到厢房,唯恐惊扰了屋里那朵春睡海棠,正要轻轻推门,忽听门后“哼”的一声,传来一把清冷娇喉:
  “进屋也不先敲门,老爷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正是宝宝锦儿。
  耿照忍不住微笑,乖乖叩了几下,低声道:“娘子,为夫来啦。”
  “不许进!”符赤锦一声娇叱,几能想见她柳眉倒竖、凶霸霸的狠媚模样:
  “一大清早的便不见人,你跑到那儿去啦?”
  耿照被骂得不无冤枉,他可是将她哄睡之后才出的门,谁知她睡醒便忘了,全不当有过这么回事,低声道:“我......我就在院里打了趟拳,练练内功,也没去哪儿。宝宝锦儿,你让我进去罢。”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耿照就当她是默许了,推门而入,却见桌上摆了几色小菜,一盅白粥。
  那粥熬得细润亮滑,米粒颗颗晶莹分明,又无不通透,脂甜梗香,却是与肉末一起煮的。粥盅之上犹有热气,小菜却已放凉,符赤锦换过一身袒领小袖的束腰裙,锦兜裹着她雪酥酥的丰腴奶脯,当真是比新鲜的脂酪更加嫩滑喷香,令人垂涎。
  她凭桌斜倚,浸了香草的红纱裙下翘起一只饱满如肉菱的凤头丝履,若非寒着一张娇靥,直是一幅最美丽的新妇图画。耿照心想:“她专程替我煮了早膳,我却生生捱到菜凉了才回来,也难怪她不高兴。”微笑道:
  “你看看,都是我不好,差点错过了这一桌的好菜。”挨着宝宝锦儿坐下。她却挪过身子坐上另一只绣墩,冷冷道:“谁说是给你吃的?我摆桌子哩。”
  耿照差点笑出来,忙咬牙憋住,夹起一筷鱼脍入口,只觉鱼鲜肉嫩,自不待言,先浸过醋使鱼肉半熟,取干布将水分漉尽后再拌以芹泥芫荽,不水不柴,十分的清爽可口,显是用心烹调,赞道:
  “宝宝锦儿,你真是煮得一手好菜!”
  符赤锦心中大喜,差点噗哧出声,赶紧板起俏脸。
  “我随便弄的,小心毒死你!”
  “忒好的菜,毒死我也认了。”耿照被勾起食欲,自己动手盛粥,也给她添了一碗。符赤锦见他吃得美滋滋的,险些将舌头也吞了去,不由绽开娇颜,掩口笑道:
  “瞧你吃的,饿鬼上身!”举筷与他并肩而食,不时往他碗里夹菜。
  两人并头喁喁,像极了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小夫妻。
  原来符赤锦一觉睡醒,稍作打扮便去了趟早市,采买菜肉白米,为爱郎洗手做羹汤;谁知耿照却迟迟未回,她端了一份与小师父同吃,吃完回来仍不见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一个人怔怔生起闷气来。
  “我以为宝宝锦儿是不洗衣煮饭的。”眼见玉人重拾欢容,耿照故意与她调笑。
  符赤锦娇娇地瞪他一眼,睁眼狠笑:“姑奶奶不做烧饭洗衣的老婆子,可没说我不会。老爷下回再夜不归营,我劈了你当柴烧。”两人相视而笑。吃得片刻,她又正色道:“今儿少不得要走趟驿馆,你怎么打算?”
  他举箸沉吟,旋即夹起一片被醋汁濡得雪白晶莹的软糯鱼脍,展颜笑道:“咱们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找帮手。既然非走一趟不可,便到驿馆里找帮手去。”符赤锦哼的一声,笑啐:“说得轻巧!镇东将军能帮你杀岳宸风么?”
  “虽不中,亦不远矣!夫人真是好生聪明。”耿照神神秘秘地一笑,又夹了满筷好菜,稀里呼噜的扒粥入口。“将军身边,不定便有我们的好帮手。”
  ◇  ◇  ◇
  用完早饭洗净餐具,符赤锦又与紫灵眼说了会儿话,耿照便在小院中闲坐发呆,槐荫下十分凉爽,街市的熙攘吵杂仿佛都被隔绝在院外,充耳俱是鸟啾虫鸣,啁啭细细,倒也舒心。
  白额煞似习惯夜行,日出后便不见人影。
  耿照有意无意往青面神的厢房一瞥,只觉内外浑无动静,仿佛无有生机。
  未几,符赤锦笑吟吟推门而出,撒娇似的平伸藕臂,娇唤道:“走罢,老爷。”门缝里仍不见紫灵眼的身影。看来这位小师父怕生得紧,如无必要,竟连一瞥也不给见。
  耿照非是对她有什么遐想,只觉既奇怪又有趣。出了小院之后,符赤锦抱着他的臂弯,绵软已极的大酥胸紧挨着他,隔着衣布犹觉温腻,如敷珠粉,抬头笑道:“没见着小师父,你很失望么?”
  耿照吓了一跳,忙摇头撇清:“不......我......不是......唉!宝宝锦儿,你怎地老爱捉弄我?”符赤锦咯咯一笑,眨眼道:“在这世上,我最喜欢小师父啦。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绝不饶你。”
  耿照不觉失笑,摇头:“这也太冤枉啦。她既是你师父,便也是我的师父,我敬爱她都来不及,怎会......唉。只是你与她便像是一对姊妹花儿,你像姊姊多些,小师父倒像你妹妹,真是有趣得很。”
  符赤锦噗哧一声,娇娇白他一眼,佯嗔道:“老爷这是嫌奴奴老了?”
  耿照赶紧陪笑:“夫人说得哪里话?观夫人姿容样貌,不过十五六人许,谁敢说老,我抄扫帚打他。”符赤锦轻拧他一把,笑道:“嘴贫!瞎扯淡。”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低声说道:
  “我小师父少年时目睹门派惨变,失去父母至亲,从此不爱与生人说话。其实她性子好得很,既温顺又可爱,我若想有个妹妹,也要像她这样的。她不嫁人也好,没遇上疼她的,我宁可她不嫁。”
  “反正小师父不嫁,我与宝宝锦儿便奉养她终老,当作亲人一般,不也挺好?”
  “喂,这话怎听着像便宜了某人?”
  两人未雇车马,相偎着信步而行,一路逛到了驿馆前方才收敛。负责门禁的仍是适君喻带来的穿云直卫,恰巧程万里正巡至前门,一阵寒暄,程万里便将二人引入馆内。
  大厅之内,慕容柔夫妇仍坐于阶上主位,一如昨夜;不同的是厅中挤满了越浦左近的大小官员,六品以下的还没得坐,只得在两旁站着。
  慕容柔居高临下,遥望耿照“夫妇”一眼,淡然道:
  “你们来啦?很好。稍坐些个,一会儿我有话说。”口气虽冷漠,满厅人等却纷纷转头,瞧瞧来者是谁,竟让镇东将军破例多说几句;一见符赤锦丽色骄人,便如牡丹绽放,又不觉看痴了,厅中原本一片低语细碎,忽尔收停,焦点集中在耿、符二人身上,静得连针尖落地亦可明辨。
  慕容柔察觉有异,暂止评议,抬头蹙眉:“怎么?”
  一旁,将军夫人沈素云低道:“我与符家妹子出去走走,晚些回来。”精神似为之一振,不复先前萎靡。
  慕容柔面无表情,点头道:“我让岳老师沿途保护,以防生变。”
  沈素云笑意一凝,低垂螓首,便似一名闹别扭的千金小姐,连生闷气的模样也十分温顺可爱。
  慕容柔丝毫能察,岂不知她心意?料想派李远之、漆雕利仁乃至适君喻的手下,爱妻也不会比较欢喜,低声道:“也罢,就让耿典卫夫妻陪夫人同去。”目光越过厅中诸人,遥对耿照道:
  “馆中申酉之交用膳,贤伉俪莫误了时辰。”
  耿照二人躬身行礼:“谢将军。”
  旁人惊疑不定,不由得交头接耳,打听起这少年武弁的来历。
  厅上的熟人尚有抚司大人迟凤钧,他与将军议事已告一段落,正坐在阶下首位啜饮茶水,见耿照进来微一颔首,面露微笑,却不便起身说话寒暄。沈素云面露喜色,转入后进更衣,耿、符二人便在厅门边等候。
  官场交游最讲伦理,瞎子也看得出这名少年武弁在将军心中份量不同,盘算如何结交者众,却不好显山露水,明着在将军眼皮下为之,纷纷投以注目,一与耿照的视线对上,便露出巴结讨好的神气,以利日后运筹。
  符赤锦晕红双颊,掩口轻笑:“我家老爷好威风啊。这些官老爷们的眼里直要射出饥火来,若不是碍于将军大人,怕不一拥而上,将我家老爷撕成碎片吞了。”耿照苦苦忍笑,咬牙低道:“这感觉我理会得。我瞧宝宝锦儿时,也是一般想头。”
  正自调笑,忽见一人排开余子大步而来,生得丰神俊朗,手握折扇,金冠翅摇,正是“奔雷紫电”适君喻。耿照自入驿馆以来,始终未见岳宸风的踪影,忽见适君喻现身,不觉凛起,拱手道:
  “庄主安好。”
  适君喻乃易州风雷别业之主,喊他一声“庄主”本无不妥,但耿照目如鹰隼,显有旁指。适君喻何等样人,一听便知他以五绝庄之事相胁,折扇交握,迭掌半揖,笑道:
  “耿大人毋须客气。耿夫人也安好。”将“夫人”二字咬得特别清晰。以符赤锦的七玄出身,若与将军夫人走到一处,慕容柔定不轻饶;冒冒然互揭海底,谁也得不了便宜。
  “令师身子好些了么?”耿照抱拳还礼,眸光仍旧精灼如炽,沉声道:
  “身染奇症,合该觅一处清静庄园静养,莫待病入膏肓时才后悔莫及。”
  适君喻笑道:“可惜家师身负重任,难有片刻闲适,多劳大人挂心。倒是夫人千金之躯,委由典卫大人照拂,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君喻诸务缠身,人手又十分吃紧,要不该派一队精甲武士随后保护,以策万全。”
  符赤锦掩口笑道:“哎,这哪里还是游玩?合着游街哩!庄主忒爱说笑。”杏眼微乜,眸光越过了适君喻宽阔的肩头眺,满是不怀好意。适君喻鼻端忽嗅得一股温香习习、馥而不腻,剑眉微蹙,不慌不忙回头一揖:
  “君喻参见夫人。”
  原来沈素云换好外出的衣裳,偕婆子姚嬷、小婢瑟香,由屋外回廊绕了过来,恰好听得适君喻之言,本来喜孜孜的俏丽容颜一板,蹙眉道:“今日我没想走远,用不着劳师动众。”口气甚是冷淡。
  适君喻察言观色,不欲越描越黑,长揖到地:“恭送夫人。”笑望耿照,抱拳施礼:“有劳典卫大人。”
  耿照垂目颔首,眸光湛然,虽未接口,气势却沉凝如山,丝毫不让。
  年轻剽悍的风雷别业之主一凛,暗忖:“这厮修为不俗,比想象中棘手。”以折扇轻轻击掌,目送诸人离去。
  沈素云与符赤锦并肩相挽,状甚亲热,但将军夫人似十分讨厌岳宸风,连他的弟子亦觉不喜,自与适君喻照面之后,始终寒着一张绝美的俏脸,直到行出驿馆才稍见和缓;定了定神,转头对姚嬷与瑟香道:
  “好啦,难得到了越浦,你们也都回家看看,吃晚饭前回来便是。”
  姚嬷与瑟香是跟着她从越浦嫁到北方靖波府去的,都是本地人氏。两人面面相觑又惊又喜,显是夫人临时起意,事前并未与她俩提过。姚嬷喜色一现而隐,小声道:
  “哎呀,这怎么行呢?还是让老身服侍夫人......”
  “有耿夫人在,不妨的。”
  沈素云摇手打断她的的话头,从怀襟里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织锦小囊,塞入姚嬷手里捏着,不许她推搪。“去看看宝贝孙子,添点衣裳玩物。下回再要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当心孩子大得快,见了面也不认得。”姚嬷支吾几声,讷讷收下了,一径合掌拜谢。
  沈素云从腕间褪下一只金丝镯子给瑟香,二八年华的少女不敢拿,怯生生瞥了姚嬷几眼,妇人面上一红,小声嘟囔:“夫人给你就收下呗。”耿、符交换眼色,不觉同抿,才知她塞给姚嬷一包碎银非是信手,此间饶有况味。
  打发二人离去,沈素云松了口气,对符赤锦俏皮眨眼,道:“今儿便有劳姊姊陪我啦。”笑容直如春花绽放,说不出的娇艳动人。符赤锦虽与她相识不久,对这位将军夫人的性子却有几分把握,也不客套,亲热地挽着她的藕臂,眨眼道:
  “夫人放心,我家相公武艺好得紧,便有刺客也不怕。”
  沈素云浑似不放在心上,怡然笑道:“我不担这个心。”
  符赤锦略感诧异,面色却不露声色,笑道:“敢情好,那我今日便陪夫人到处逛逛,一解夫人的思乡之情,玩它个痛快!”
  沈素云浓睫瞬颤,淡淡一笑:“我也不算是思乡。”片刻忽握住符赤锦的手,凝眸正色道:“我不太会说场面话,一直想学也学不来,姊姊莫嫌我无礼,就当我直来直往好了。我一见姊姊便觉投缘,姊姊若不觉麻烦,我们......便以姊妹相称,你说好不?”
  符赤锦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忽觉这话问得令人生怜。以她镇东将军夫人的尊贵身分,开口与人做个朋友,眸底却不存寄望,一旦符赤锦惶恐屈膝以分尊卑,她便立刻武装起来,以免受伤。
  (在此之前,她有多少次想与人真心结交,换来的却都是冷冰冰、硬梆梆的官场应对,官样文章?)
  符赤锦小手一翻,轻轻握住她绵软的手掌,笑道:“好啊,我一见你也觉投缘,能做姊妹最好。我是已巳年生的,属蛇,你呢?”沈素云没料到她应答得如此干脆自然,不觉微怔,喃喃道:“我......我是属羊的。”
  符赤锦笑道:“这样我便是姊姊啦,妹子。”
  沈素云这才回过神来,露出欢颜,捏着她的手娇唤:“姊姊。”
  双姝并头喁喁,无比亲热,简直无话不谈。耿照隔着一个箭步,不紧不慢跟着,沈素云得以放心交谈,殊不知以碧火神功之能,不运功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从小便与家里人不亲。”
  沈素云低声道。说这话时,姣美的俏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寥落。
  “我娘很早便过去啦,我对她没什么印象。自从晓事以来,也很少见过我阿爹,我记得他对我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不像大人同小孩说话那样。我们甚至没同桌吃过饭。我打小吃饭都有八人服侍,只我一人能坐,其他人得跪着。”
  她自顾自的轻笑起来,似觉有趣。
  “我小时候常常忍不住想:我阿爹和阿兄从不与我一起吃饭,莫不是也怕要跪?你瞧,多傻气啊!我以为“吃饭”这件事儿只有我一个人能坐着,其他人不行哩。”
  符赤锦也跟着笑起来。“那好,下回服侍我家相公用膳时,也让他跪着试试。”
  沈素云差点笑弯了腰。耿照只觉腹间硬胀,如吞石块,双膝隐隐作痛,只得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一本正经地负手巡街。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沈素云轻拍着伏鸽似的匀薄酥胸,又笑了一会儿,抹泪叹道:“姊姊的郎君这么好,怎能如此欺侮?男儿伟丈夫,可万不能伤了志气。”叹了口气,这回却无戏谑之意。
  符赤锦与她聊得片刻,才知其兄沈世亮年纪大她许多,比起客气过头、稍嫌冷淡的父亲,这位长兄私下还是很疼妹妹的。
  沈家老爷逝世后,沈世亮以十九岁的少龄接掌家业,内守行会、外辟疆土,与妹妹间渐不似儿时亲密,仿佛多了层无形隔膜。等到大嫂进门,沈世亮事事都依妻子,其妻庞氏乃行中大老的掌上明珠,精明干练,小姑的处境自然倍加艰难。
  “嫁出越浦时我一点儿也不怕。只不过是从这个院儿里换过另一个,也没什么不同。”
  沈素云轻摇螓首,露出寂寞的笑容。
  “难得回一趟越浦,我也不想回家。同我阿兄嫂嫂也说不上几句,只吃一顿饭就走,还得担心有人跪我,不如别去。”
  仿佛要挥去阴霾,她抬头一笑,拉着宝宝锦儿的手。
  “姊姊,不如我带你去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如何?”美目流沔,似有一丝兴奋、一丝淘气,哪里像是堂堂东海一镇的将军夫人?简直就像十五六的纯真少女。
  符、耿二人随她一路南行,穿大街、走小巷,居然就这么出了越浦城门。
  耿照没敢拦她,打醒十二分精神,暗自戒备。毕竟城外不比城内,莲觉寺有集恶道、废驿左近有天罗香,除了鬼先生这等棘手人物,还有来路不明的黑衣刺客......所幸沈素云未曾走远,凭着记忆左弯右拐,钻进了城郊一处小小市集。
  越浦之外除了水港河道、官亭邮驿,尚有无数聚落。远些的,便属临沣等外县所辖,邻近城港的仍属越浦境内,那些不够本钱入城做生意的便聚于此间,白日在道旁摆摊徕客,夜里便睡在棚子里,久而久之各成集市,只是流品远逊城中。
  沈素云带他们来的这处集市,两侧各有十几幢破旧土屋,夹着一条铺石长街,其中有倾圮无顶、只余左右两墙的,便随意搭起竹架布棚,看起来还不算太过惨淡。原来这铺着石板的是一条官修驰道,可容两车并行,也不算窄;后来港区新修道路,车马渐渐不走此间,聚集于此的外地小贩便夯土筑屋,占了下来做生意。
  长街中摊贩不少,往往棚下搁着一只马札(类似近世童军椅的折迭凳),随意架上桌板巾布,便成了摆放货物的木档,有卖陶瓶瓦罐、铜锡艺品,甚至有金银玉器、古董字画的,但档后却不见有人,往往三五摊之间才有一人照拂,也不来招呼客人,径窝在摊子里呼呼大睡,对游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越浦城通宵的夜市叫“鬼市”,这儿呢,便叫做“鬼子镇”。”沈素云笑着解释:“会来这儿的人,多半因为没钱入城。这里空屋无主不收银钱,能省一笔住宿,多待些日子。”
  符赤锦好奇地东张西望,笑道:“妹子来此做甚?这儿无胭脂水粉,也无衣裳首饰,能让富家千金觉得“有意思”?”沈素云抿嘴一笑,恬静的容色里罕有地露出一丝得意,微笑道:
  “家道中落、非拿出祖传宝物求售的人,也多半住不起城里的旅店,只能到处找“鬼子镇”打尖,等待识货的买主出现。姊姊莫看不起这里贩卖的物品,十有八九是破铜烂铁,然而千百件中不定便有一件,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符赤锦笑道:“妹子说这话的口气,真不像娇滴滴的官夫人,倒像是玉珍斋品致轩的当家女掌柜。”
  沈素云“噗哧”一声,红着脸笑道:“姊姊又来笑话我。”顿了一顿,轻叹道:
  “我三岁起便在这儿晃悠啦,我阿兄总是偷偷带我出来,钻进钻出的寻宝。他跟家里的账房先生借了五十两私房做本钱,十五岁上便在城里的朱雀大街开了自己的珍玩铺子,没拿沈家一枚钱子儿,还偷偷跟我阿爹打对台生意,靠的就是土里掘珍的眼力。”
  “你阿兄真是好本事!”符赤锦不禁咋舌。
  “是啊。”沈素云淡淡一笑,目光飘远:
  “我阿兄他啊,真是好有本事呢。”
  符赤锦被她挑起了兴致,边走边瞅着左右摊上的珠串器物,也想从中看出一两件稀世珍宝来。
  “这儿的人怎么都不顾摊子,不怕遭小偷么?”
  “都去赌钱啦,”沈素云以袖掩口,缩着粉颈嘻嘻笑道:
  “不知道躲到哪间土屋子里。真要遇上拿了就跑的偷儿,一声吆喝,几十人便突然冲出来,手脚都能给生生打断,没人敢偷的。”
  三人一路逛一路聊,身畔更无其他游客,整条街上的摊贩亦不过三两人而已,当真是相对无言各自寥落,所幸沈素云兴致高昂,一摊一摊逛将过来,虽说话不多,仍是一派斯文的闺秀模样,比在将军身边精神得多。
  眼看长街将尽,忽有一座笨重的齐腰木档突出,铺着泛黄布巾,若非巾上压着大大小小的畸零石块,看来便似一算命摊子。
  一名头戴布帽、身穿黄旧棉袍的老人端端正正坐在桌旁,双手置于膝上,白须白眉,瞇成两条细缝的双眼眼角略垂,远观便如一个“八”字;虽是愁苦之相,看来却颇有喜感,并不令人生厌。
  老人下着草鞋布袜,袍子也是厚重的双层交襟,穿得一丝不苟,若非头上那顶店掌柜也似的滑稽布帽,模样便如一名年老书生--无独有偶,木档边搁着一只竹制背架,上覆布巾,形制与青锋照邵兰生邵三爷所用的画轴架极为相似,也是儒生行旅在外的必备之物。
  老人这摊的木档特别笨重高大,明显是鬼子镇里的小贩们欺他,硬塞个碍手碍脚的无用之物来;不仅如此,算命摊周围堆满各式杂物,与规矩端坐的老书生一衬,说不出的滑稽唐突。
  符赤锦看出老人遭受戏弄,转头对远处的一名小贩叫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欺负老人家么?”小贩蜷卧在摊子里,闻言不过翻了个身,换以屁股对人,继续呼呼大睡,无动于衷。
  耿照看不过去,动手将四周杂物稍事整理,令摊子整齐一些,不再壅塞局促。老人只是默默端坐,既未言谢,甚至没多看一眼,仿佛清平无事。符赤锦微蹙蛾眉,心想:“莫不是个疯子?”正欲开口,却被耿照以眼色止住。
  沈素云不忍他年老还受漂泊之苦,柔声道:“老伯伯,你也摆摊子么?”
  老人一听她问起买卖,登时有了反应,点头道:“是啊,小姑娘,你来瞧瞧。”
  沈素云许久没让人叫“小姑娘”了,不觉微笑:“老伯伯摆的是什么?”
  “玉石。”
  老人一指摊后的布招子,只见布招上写着“玉匠刁研空”五个真楷大字,字迹圆润饱满,毫无怒张蹈厉之态;字写很大,墨色很深,却说不上什么磅礡气势,便似一阵柔风细雨,望之心旷神怡。
  “这是老伯伯的大名么?”沈素云又问。
  “嗯。”老人一本正经地点头:
  “我叫刁研空,人家都管我叫“玉匠”。”
  符赤锦听得奇异,忽插口道:“老人家,您既是玉匠,那玉器都在哪儿?”
  那自称“刁研空”的老玉匠双手按膝,老老实实回答:“喏,都在桌上。”
  三人望着一桌大大小小的石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还是符赤锦眼尖,瞥见石下所压布巾写有四行小字,轻声念道:““顽石无明,化生美玉......识我本然,分文不取。”老人家,您写的是什么意思?”
  沈素云突然开口:“我明白啦,这叫做“开石取玉”。”见符、耿俱都一愣,不禁微赧,轻缩粉颈解释:
  “曾有精于玉石的行家,在这鬼子镇里摆档叫卖,只卖尚未琢磨的原石,无分大小,每枚都是五十两的开价。客人选定一枚,档头便为他开磨石子,无论内中有没有玉,都要付出五十两的白银。”
  符赤锦与耿照对看一眼,失笑道:“这分明是江湖郎中的把戏!谁知他满桌不全是路边捡来的破石头,里头没有一块真玉。”耿照想了一想,说道:“若有人将所有的石头都买了下来,命那人一枚一枚琢开,倘若无一块是玉,将他送官便是,也毋须付钱啦。”
  沈素云笑道:“典卫大人真聪明。不过那人也不是呆子,无论卖出多少,他总是立时补满一整桌的石子,共计五十枚;你若将全桌买下,其中必有真玉,但决计不值两千五百两。”
  “那要怎么办?”符赤锦问道。
  沈素云淡淡一笑。
  “当时有个十五岁的少年,随手从桌上挑走一枚石头,摊子主人正要将这名捣乱的顽童赶走,谁知他却拿出五十两的银票扔在桌上,对摊子主人道:“你全桌的石子之中,只这一枚是玉,其他都是假货。”主人气得面红耳赤,怒道:“你有本事买下整桌的石子,便知是不是只有这一块!”
  “少年笑道:“我不要。你待会便趁着琢磨开验的当儿,将我手里这块真玉掉包了去,开出来自然无玉。我若头脑发昏,真向你买下了整桌,你再将此玉混进去;这块羊脂玉最多值五百两,你损失一块玉,却净赚两千两白银,当真好划算!”
  “众人听完,纷纷散去,摊子主人再连一枚石头也没卖出。那少年拿了石头回去琢磨,果然得到一块上佳的羊脂四方玉,最后卖得七百五十两。”
  符赤锦见得她那股悠然神往的神气,心下雪亮,笑道:“那位巧破骗局的神童,定然是你阿兄啦。”
  沈素云露出一抹清丽笑容,便如天真的小女孩一般;略加思索,转头对那老人刁研空道:“老伯伯,我怎么说也是越浦第一玉器世家的女儿,你的桌上不过十数枚石子,我定有法子能找出美玉来。你能不能不要摆摊卖石子了,家中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帮你。”
  刁研空仍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双手搁在膝头上,一本正经道:“小姑娘,我这摊子的卖法儿,与别处不同。你往桌上挑一枚石子,琢开后若是玉,老朽分文不取。”
  符赤锦失笑:“哪里不同?还不就是猜玉石!”
  刁研空端坐着摇了摇头。
  “你得告诉我,石头里的玉是什么。每一块玉,因其髓质、纹理、形状,甚至灵气蕴含之不同,须雕成不同的器物,为璧之玉不可成玦,雕龙之玉不可凿凤......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指着桌上的石头,冲沈素云淡淡一笑,悠然道:
  “小姑娘,你看得出桌上哪一块是玉,那玉又该是什么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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