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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保护伞

  「喔喔喔!」一阵鸡叫声把尼斯惊醒了过来。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此刻他
已经不在底下的那个密室里,而是躺在熏酒作坊的一排木桶上。他的身体底下铺
着一层麻袋,那原是扔在角落里,又破又脏,但现在却变得挺干净。

  从阁楼拿下来的那个银质扁壶就在他的右手边。一看到这个东西。他的肚子
酒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从昨天中午就没吃过东西,离上一顿已经过了
二十四小时了。

  空腹不宜饮酒,但是现在他再也顾不上了。灌了两口酒浆下去,尼斯顿时感
觉胃部暖和了一些,不过他也感觉到一丝熏人的醉意。

  现在不适合马上去教堂!他想起昨天晚上老人的吩咐,去之前先要想好怎么
说。突然,尼斯发现自己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想什么都很快,而且以前很多不
知道的事情全都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能发现这种不同,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一点异常
的感觉都没办法发现。

  心里渐渐升起疑惑,脑子里立刻闪现了答案。这肯定是那位老人干的。

  昨天晚上,还记得的最后一幕就是老人让他跪在面前,并把手贴在他的头顶
上,紧接着意识变得昏昏沉沉,然后就睡着了。

  他有心想下去密室问问,但随即想到现在已经是白天,万一他那些亲戚跑过
来,他和老人都会有大麻烦。

  只要想到国王陛下许诺的那一大笔赏金,再想到昨晚看到的一幕,想到那些
从头顶上飘过、浑身散发白光、看上去像天使一般的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卷进
一个天大的麻烦里。

  和昨天的懵懵懂懂不同,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糟糕。他现在已
经和圣殿骑士余孽画上了等号,他的脑袋现在也值五千罗索。

  转瞬间,他又想起了他那谜一般的身世。

  昨天晚上他懵懂无知,再加上心情激动,并没有仔细想那些话,此刻他回想
起老人的话,再回忆一下那些不知所云的信,他越来越觉得,这也许是真的。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有关父亲的记忆也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那里面还有一些疑点。在他的记忆里,他父亲很喜欢和教会打交道,不但和
镇上的神父有交情,还和几位教师关系密切,时不时地会捐一笔钱出去。但是他
却从没有看过父亲做祈祷,因为他父亲从来不强迫他这样做。他偶尔做祈祷完全
是受了管家的影响。

  突然他又想起了一个疑点,他曾经随父亲在别人家做客,看到别人的孩子睡
觉以前听的都是圣经里的故事,但是他父亲说的要不就是历史,要不就是民间童
话,偶尔也说古代的神话故事。

  回忆越多,一点变得越多,尼斯不敢再想下去了。「咕噜噜……」肚子里面
发出的声音让尼斯认清了现实。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父亲是不是和那神秘的符记会有关,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全都太过遥远。最重要的就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并且给那些亲戚们一个教
训。不过眼前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教堂就在小镇西侧路口旁边,和其他房子隔着一段距离,或许这代表着教会
的超然地位。

  在教堂门口,一个满脑袋烧伤的驼背在哪里异常仔细地扫着地。

  尼斯只知道这个人叫×克,是一个外乡人,也不知道是被谁仍在小镇上的。

  当初大家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浑身烧焦。没有多少活气了,是这里
的神父收留了他,并且替他治疗,把他从死神那里拉了回来。后来又看他无家可
归,就干脆留他在教堂住下,平时做点洗洗扫扫的活。

  就是因为这桩善行,这里的人相信神父的善良和仁爱,昨天之前,尼斯也是
这么认为的。

  昨天发生了那些事,让他知道神父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而此刻,他更是
意识到这个家伙的可怕。

  他的那些亲戚还有镇长那头猪,全都一看就知道是坏家伙,所以别人对他们
肯定会防范,对他们所说的话也不会百分之百相信,但是莱尔神父不一样,这是
一个伪君子,表面上绝对无可挑剔,说他是圣人都不成问题,所以他的话很多人
都会相信。

  直到此刻,尼斯重要明白为什么老人让他找神父。只要能够说服这个人,其
他人根本不足为惧。

  他选择这个时候过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现在应该是早上的祈祷
刚过,神父还在教堂里面,而且还没吃早饭,但等一会就难说了。如果这家伙不
想见他,他绝对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搪塞。

  驼子×克远远地看见尼斯走过来,连忙拦了上来。他歪着脖子,异常艰难地
说道:「神父也没有办法,他帮不了你的忙。他猜到你回来找他,这没用……」

  尼斯没有因为驼子的阻拦而气恼,他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个他。从×克那浑浊
的双眼之中,他看到的是怜悯,那漏风的声音里带着安慰的味道。

  这是一个苦命人,也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尼斯突然发现,以前的他好像从没有正眼看过这个人。他也和镇上其他人一
样,因为那丑陋的驼背和恐怖的烧伤,只要×克靠近,他们就会远远避开,就仿
佛是躲避瘟神一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克绝对是镇上最虔诚的人,每天祈祷
的次数比神父还多,祈祷的时候也比任何人都认真专注,没事的时候这个驼子就
打扫教堂,教堂的地板和桌椅全都像打过蜡一样。

  「你是一个好人,放心吧!神父不会怪你的,我找到了证明我不是私生子的
证据。」尼斯知道驼子阻止他进去肯定是神父的吩咐,刚才那番话也是神父让他
说的。一听到尼斯说手里已经有力证据,驼子顿时一愣,因为神父没有告诉他,
如果尼斯有证据的话他应该怎么做?

  看到驼子发愣,尼斯知道机会来了。脑子变得清醒的同时,他的动作也变得
灵活许多。他的身体一缩,很轻易地酒从驼子的胳膊肘地下钻了过去,快步闯进
教堂里面。

  这是件很小的教堂,除了拥有一闪很宽大的门,旁边还多了一个三米多高的
钟楼,整个结构就和一幢农舍差不多。

  教堂就只有两间房,外面那间大的是做礼拜的地方,旁边有个小门,通向里
间。就是神父住的地方。

  现在刚刚结束早上的祈祷,神父还没有收拾好东西,所以仍旧在外面的大房
间,尼斯一进去就看到了。

  尼斯注意到,他出现时,神父的脸上微微一变,一丝不悦的神色瞬间闪现,
那虽是针对他的,不过更多是针对着可怜的看门人而去。显然这家伙在为尔克没
能阻止他而烦恼。

  不过身为合格的伪君子,神父很懂得掩饰自己,所以那一丝不悦刚一出现就
消失了。

  「非常抱歉,我相信尔克已经告诉你了,我实在帮不了你的忙。他们的指控
是致命的,不管是从法理还是从道义,私生子都没有继承权。」神父一上来就把
话堵上了。

  那算不上证据,只是一面之辞。尼斯早就知道神父会这样说,他来之前自己
已经设想过各种可能,不管神父拿什么话搪塞,他都有相应的对策。

  「我的手里是有确实的证据。我找到了为我施洗的神父,我相信教会肯定有
我接受洗礼的记录,只有一查就可以知道真假。」

  神父没有做过准备,不过他的脑子同样不慢。连忙说道:「这没有用,接受
洗礼的记录不代表你出手是合法的,只能说,你身上的罪恶以洗礼而减少了那么
一些,所以你因该感谢教会。」

  尼斯根本不理会他的说辞,自顾自地说道:「洗礼的人是我父亲的朋友,我
相信他应该知道我的情况。」

  神父皱了皱眉头,小家伙今天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了。

  不过此刻想改变立场显然有点晚了,他已经接受了那些人贿赂。

  「这可以算的上是证据,但是有点勉强,很多事即使是密友也会搞错,像你
这样情况。必须要有父母的结婚证明,还有出生的证明。」神父没敢吧话说死,
这是他多年的经验。很多原本确定的事会因为某些原因出现意外,所以凡事需要
给自己留些余地。

  但要让他站在小家伙这边和小家伙的亲戚们作对,神父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一听到这话,尼斯有些意外,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随即他又明白了一
件事,为什么老人让他找神父?除了这伪善的家伙说好确实有实力,另一个重要
的原因就是,伪君子往往都瞻前顾后,而且喜欢教踏两船。

  「我的父亲是在任职期间和母亲结婚的,只有查一下,就可以找到婚礼的证
明人,至于出生证明,现在应该给我那些亲戚们毁掉了,不过教会肯定会还有一
份记录,让人查一下,我父亲任职过的地方教会,应该会有结果。」

  尼斯说道:「理论上是这样,问题是我没权利查调查这些。孩子,我实在帮
不上忙。」神父转身就打算进自己的房间,他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了。

  尼斯根本没有阻止,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为我洗礼的那个神父叫特立呢达
咯诺丝,十年前他只是梅格赖恩一个小教堂的神父,但是现在,他已经是朗格戈
教区的神父。」

  神父转到一半的身体突然间僵住了,现在就算让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相信我,就算你得到领地,也没有办法保住他。」神父这次说了一句真心
话。

  「我知道,所以我只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然后,我就把它们全部都捐给教
会,而我将加入教会,把自己献给上帝,当然,领地没办法捐献,对于这一块,
我会放弃继承权,不过作会作为放弃继承权的代价,我将有权指定继承人,这就
要看我那些亲戚们的表现了,谁让我感到满意,谁就会得到这个资格。」尼斯说
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差一点临时改口、但最终他还是咬牙选择老人的办法。

  神父感觉一阵阴寒从脚底传上来,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尼斯,确认这不是另
外一个人。但是他的感觉却告诉他,眼前这个小家伙和以往认识的那个康塞尔的
小少爷简直就是两个人。他甚至有些犹豫,是否把掌管教判所的人找来,让他们
检查一下这小孩是否让魔鬼附身,虽然他本人感觉不到任何邪恶力量的存在,但
是有些恶魔是藏的很深的。

  不过刚才尼斯提到的朗格戈教区的主教,让这位神父异常忌掸。

  看到神父神情犹豫,尼斯知道,现在是使出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我希望您能主持正义和公正,如果你认为不合适的话。我会请尊上的人带
我去格朗戈,我会把我的一半财产给他们……可惜这样一来可以捐给教会的财产
就只剩下一半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也是很现实的威胁。

  神父很清楚,别说朗格戈教区的教父,就算是本教区的主教知道他让教会损
失那么一大笔财富。肯定会把他配到边境的某个荒谬小村庄。

  几乎在一瞬间,他的心底生出了一丝杀机。

  他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尼斯的那些亲戚,小家伙绝对不可能
看到明天的太阳。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他原本不打算站在尼斯这边,是因为无利可图,而且胜算不大,但是现在的
情况改变了,小家伙手里握着一张王牌。并且会让教会获得巨大的利益。虽然这
么一大笔财富肯定要上缴,但是会有一部分留下,那绝对比小家伙的亲戚许诺的
回报多得多。

  此刻,他有些庆幸没有收那笔钱,而且和那些人谈到报酬的时候,是以修建
教堂的名义,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半个钱字。要不然的话,有把柄在那些人的手
里,此刻他恐怕就不得不去通风报信了。

  到了那个时候,事情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不是发配偏远地区,而是会被绑
在火刑架上烤成肉干。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尼斯和神父的交谈。

  两个人都觉得惊讶,难道又有圣殿骑士团余孽通过这个小镇?

  不过这次的马蹄声并不显得急促,既不像是在逃跑,也不像是在追逐。

  神父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让此刻僵硬的气氛变得缓和了些,这支马队来的
异常及时,他扔下尼斯走出了教堂。

  尼斯跟在后面跑了出来。

  他并不是威了神父,此刻那份遗产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的目光已经放在
了更远的地方。

  他跑出来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糟糕的预感,座位数他没有按照老人所说的方
式处理掉那匹马,就曾经有过会出事的预感。

  一支骑兵队正缓缓进入小镇,镇口已经被封锁了,还可以看到有两路人马分
别往两边绕区,那是进行包围。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突然,尼斯的瞳孔一阵紧缩,他看到一群人被簇拥着进入小镇。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只知道那是一些大人物,但是现在,他一眼认出那里圣
骑士有七个骑士——四个圣骑士,两个高阶牧师和一位主教。

  尼斯不知道自己怎么分辨出来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明白了他们的
身份。事实上,从外表很难区分他们,这些人全副武装,身上穿着厚重铠甲,头
上戴头盔,马鞍前面挂着盾牌和武器。

  这是一种直觉,就好像他整天都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从他们的一举一动里
就可以知道他们的身份。

  他以前可没这样的本事,显然又和那位老人有关。

  老人不但让他变聪明了,还让他的脑子里多了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知识。

  原本属于他的财产很快就不归他所有,原本不属于他的知识此刻却跑到了他
的脑子里面,世事就是这样难以预料。不过,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尼斯你死的脑里有很多搜捕犯人的办法,这些肯定也是老人灌输进去,圣殿
骑士团是军事组织,抓人杀人是家常便饭。

  一想到那些手段,尼斯就冷汗直冒。

  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拌饭就是挖地三尺,把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搜一遍。比较
有技巧的办法是弄一些狗来。而最高明的办法,自然是用神术或者魔法。

  这支队伍里有两个高阶牧师和一个主教,大部分神术都能够施展。

  尼斯不知道他家的那个酒窖是否能够躲过神术的搜索,躲在里面的老人是否
会被发现。

  如果老人暴露了的话,那他同样也完蛋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面跳了出来。

  这绝对是一个疯狂的主意,尼斯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转瞬间,他有感觉可
行。

  正因为疯狂,才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让每一个人都意想不到。

  尼斯愤愤地走近神父的身边,他低头说道:「那位主教大人会不会要在这里
住下来?」

  神父走进感觉到尼斯的靠近,他现在有的怕这个小家伙。

  本来他以为尼斯又要提遗产的事,没有想到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神父对问题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中的一个细节。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一位主教。」神父问道。

  「感觉,您别忘了我的父亲和戈诺兹主教是朋友,我也曾经聆听过他老人家
的教诲,所以对圣职者的身份认知还是有的了解。」

  拥有足够的智慧,撒谎实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尼斯的话让神父再也不敢生出一点异常的心思。除了本身是教会的成员,就
只有那些曾经常能见到主教级圣职者的人,才有可能拥有这样的认知。

  有了这样的认知,神父的态度立刻变得温和了起来:「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主教大人需要在镇上过夜的话,我的那栋房子绝对最合适,特别是现
在家具都已经都搬出去了,里面空空荡荡的,非常适合重新装潢,让镇上最有钱
的那几户人家每家拿几件最好的家具出来,我相信主教大人肯定会住的非常满意
的。」

  尼斯悠然的说着他的想法。

  神父听到这番话,心底却升起一阵阵寒意。

  他知道,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男爵去世之后,整个镇上没有一个人给予同情和怜悯,落井下石的人倒是不
少,打秋风的更多,其他人则在一边看热闹。

  小家伙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却能够让镇上所有的人付出代价。

  神父当做没听见,他可不想引发众怒。事后,小家伙能够放弃一切,进入某
座修道院修行,他却要在镇上继续待下去。

  看到神父没有反应,尼斯继续说道:「我之所以会把财产捐给教会,完全是
您的教育。」

  神父明白了,这是许诺给他的好处,同样也是威胁。他要不上这条贼船,要
不一无所获,后者还有可能找来小家伙的报复。

  只要一想到尼斯刚才给他的巨大压力,神父已经害怕了。

  小家伙够厉害的,这样小小的年纪就懂得恩威并施,而且擅长借势,又有一
位主教在背后撑腰,眼看着又能够搭上一位主教的线,未来绝对光明广阔。

  「这首先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感化了你,我的教诲微不足道。」神父这么
说,就等于是接受尼斯的提议,同时,也表明他不敢居功。

  「我的亲戚们那走了很多应该交给教会的财产,我相信,这位主教大人的到
来同样也是上帝的意志。」尼斯顺便也打算为自己出口气。

  「贪婪是原罪之一,必将受到惩罚。而谋夺合法的继承权,在王国的法典上
也是重罪。」

  既然决定站在尼斯这一边,神父也就不在乎得罪那帮人了,他已经看出,包
括镇长和那两个执事在内的所有人,结局全都会很惨。

  就算现在这一关过得去,等到小家伙长大,等到他在教会里站稳脚跟,旋锺
而来的报复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万一小家伙因为仇恨而加入宗教裁判所……

  神父已经不敢想下去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上帝在地狱的深处开了个房间,就
等着有人住进来。

  尼斯的家在冷清一天后又变得热闹了起来,一堆衣着光鲜的仆人正在房子里
忙来忙去,他们扛的扛,抱的抱,讲衣服、床、桌子还有椅子之类的东西往里面
搬,所有的这些家具全都镶金裹银,珐琅绘彩,精美绝伦。

  正如尼斯当初所说的那样,籍着这个名头,镇子上有钱人家最好的家具和摆
设,都被「借」了过来。

  铺在第三那条厚厚的地毯,是木材商人荷文加的东西,墙上挂这的画是玛莱
尼加的收藏,雕塑是从镇公所里面搬来的……

  尼斯就像是一个总管指挥着那些迫人,谁如果手脚慢了点,就会立刻受到惩
罚,最轻的也至少是二十皮鞭。

  这些都曾经是他家的仆人,在几天前,他对这些迫人一直都非常温和,因为
他的父亲总是告诉他,对比人要友善。

  可惜,他对别人友善,别人却对他未必如此。

  父亲刚一去世,这些人里有一大半跑到了他远方亲戚那边,亲戚们来抢东西
的时候,这些人很多都是帮凶,他们知根知底,最清楚那些东西之前,一个个抢
着在亲猪猪面前表现。

  尼斯并不是很苛求,他并不需要每个人都像管家婆那样,就算这些人投靠他
的亲戚们,他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出卖旧主就让他难以忍受。

  现在的惩罚只是刚刚开始,尼斯一边盯着人们工作,一边抚摸着没意见熟悉
的东西。

  那些瓷器餐具还有银质的水壶和被子,都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书架上
的书架也是父亲多年的搜残,在角落里面还放着一口大箱子,那里面是归还回来
的珍贵首饰,成匹的绸缎和其他一些贵重的物品。

  说到追索财物,实在没有比教会更厉害了,有十几种神术能够用来判定一个
人是否撒谎,在这些教师面前,根本别想藏住任何秘密。

  尼斯已经听说了,中午的时候,庄园那边哭声连天。

  他还知道,追索回来的赃物绝对比那些人拿走的东西多的多。

  谁敢质疑教会的公正?

  这些财产名义上是属于他的,将来都要捐给教会,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个
结果,这就是他的报复。

  突然,尼斯感觉有人朝他走来,转头看去,那是他远赴亲戚中的一个,名字
好像叫莫德,或者是诺德,此人给他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猥琐和吝啬,绝对是最不
堪入目的一个。不过,这班人令人厌恶的程度差不了多少,另外几个要不蛮横跋
扈,要不虚伪奸诈,全都是一路货色。

  尼斯根本不想搭理此人,他转过头继续监督仆人的工作,那个人脸皮绝对够
厚,明知道尼斯不愿意搭理他,仍将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低头弯腰站在尼斯的
跟前。

  「我亲爱的侄子,我知道昨天确实做错了,那边人全部不是东西,居然想要
谋夺你的产业。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打算,要不然的话,我肯定和他们
拼命,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个家伙绝对是一点脸皮都不要。

  尼斯仍旧没有搭理。

  这家伙早有预料,知道尼斯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骑士,我来这里并不是寻求你的原谅,而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父亲的死
绝对有蹊跷,他乘坐的那辆马车,车轴被人动过手脚,被锯开过。」这个家伙跑
出了他最重要的底牌。

  果然,话音刚落,尼斯的脸色顿时大变。

  老人当初曾经告诉过他,一旦抛出领地和爵位的继承权,他的那些亲戚就肯
定会上演狗咬狗的好戏,会呼吸攻讦,互揭老底,但是他绝对没有显得高,父亲
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尼斯并不知道,前来告密的这个亲戚根本不能确定他父亲的死是谋杀。这番
控诉更多是捕风捉影,并没有证据支撑,不过两个人都不在乎这一点,那个亲戚
需要的只是一件用来攻击的武器,一个让其他人失去继承权的理由,而尼斯早已
经发过誓,要让他的亲戚们付出代价。

  「你再想想看,负责马车的那个仆人是不是第一个离开你投靠了某个人?知
道我说的是谁码?巴登。罗扎尔和马格尼克都是他的同党,你还记不记得,昨天
他们怎么对你的?马格尼克掐着你的脖子,恨不得杀了你,我怀疑直接动手的就
是他,其他人里面是不是还有同谋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老维克和贝蒂肯定是知情
人……」

  尼斯一直在听,他知道里面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眼前这家伙先人打算把其他的亲戚全都拉进去,不是同谋就是知情者,只有
他一个人与此事无关。尼斯无意分辨其中的真假,反正那些家伙都一样,没有一
个好东西。

  看到尼斯的脸色变来变去,那个人知道他的话已经起了作用,故作清高的说
道:「我并不是贪图什么,只是来提醒你一声,千万要小心一些。」

  尼斯根本没兴趣听这些屁话,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夫亲的死因。

  他要把这些事查清楚。

  如果真的是蓄意谋杀,他一定要让那个幕后黑手为此付出代价。但是理智告
诉他,现在不是时候,他要应付眼前的这场危机。

  节外生枝的话,只会让他送命,那就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到仆人们把东西全都摆好,把整栋房子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干净净,他的家
变得比以往更加富丽堂皇,尼斯把他们全都打发了出去。

  他让驼子同克给主教送信,而他本人则拿了一条坛子,一罐清水,又从厨房
里面拿了一些吃的东西,穿过院子进了酿酒作坊。

  酿酒作坊遗迹被清理干净,发酵池里面的那些垃圾已经被弄走,紧靠暗门的
地上还铺了一块木板。

  尼斯把坛子往木板上一铺,今天晚上他就睡在这里。

  他刚想躺下,就看到暗门缓缓挪开,老人从密室里面走了出来。

  让尼斯感到惊诧的是,老人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那张脸变得和管家婆的丈夫
一模一样。

  管家婆的丈夫一直东奔西跑,负责收账的工作,脸他都没有见过几次,更别
说是这位老人了。不过转瞬间,尼斯就想起他身上的一连串古怪,那些突然间冒
出来的念头,那些原本不知道的知识,所有这一切应该是老人的杰作。既然能够
给予,肯定也可以攫取。

  「先给我吃点东西,我已经饿极了。」老人趁着尼斯发呆,一把抢过食盆。

  尼斯也不争抢,虽然他没吃晚饭,但是早上和中午两吨都吃的饱饱的,现在
肚子还不饿,他知道老人肯定饿极了,他知道饥饿的滋味不好受。

  他正准备到厨房再那点食物,就看到老人放下食盆,自言自语的说道:「不
能多吃,我被关了三年多,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骤然间暴食的话,肯定会送
命的。」

  听到这话,尼斯越发对老人钦佩不已。

  他只是饿了一天,就感觉难受得要命,早上神父请他吃东西的时候,他胃口
大开,一直吃到撑不下为止。

  老人饿了三年多,居然能够做到浅尝即止,这是多么可怕的自制力!

  老人既然不肯多吃,他自然也就不客气了。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为主教大人
准备的美食,平常绝对吃不到的。

  一边吃,他一边问道:「你不怕被发现?」

  「这样最安全,你加刚刚经历了变故,那些仆人走的走,散的散,没人能够
认出我。再说,还有那位主教替我们看门。」老人往木板上一躺,根本一点都不
在乎。此刻的他也确实看不出一点囚犯的模样。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伤口,衣
服也换了一身干净的。

  「我担心的是那位主教会看出什么。」尼斯不怎么清楚,老人和那位主教相
比,哪个更厉害一些?

  「如果住进来的是那几个圣骑士或者骑士,我或许还有些担心,他们的耳朵
非常灵敏,我们在这里说话,他们绝对可以听到。那个主教就没这本事了,他用
神术的话,或许也能够做到,但是他一使用神术,我这里就会有感觉。」老人有
他的自信,他的自信来自于无数次出生入死,虽然等级差得不多,但整天在尸山
血海里面打滚的他,绝对不是那些靠传教混到主教地位的家伙所能比的。

  突然,老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
「恐怕,主教大人比你更加担心被别人盯着。」

  「为什么?」尼斯这一次有些难以理解了。

  老人高深莫测地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话说完没多久,前面传来了曹杂的声音,显然主教已经进了尼斯的家。

  前面的房子和作坊有不短的距离,原本应该什么都听不到,但是此刻他却隐
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有神父的,还有一些陌生的说话声,其间还夹杂着镇长的声音,这头猪似乎
在打颤,所以声音有些发抖。

  尼斯转头朝老人看去,他知道这肯定又是老人的手段,居然能够让他的听觉
变得如此敏锐。

  「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要明白四周的情况,为此冒点险也是值得的。」老
人趁机给尼斯上了一课。

  这是他无数次险死还生得出的结论,只知道埋头躲藏的话,最后的结果往往
是被人瓮中捉鳖。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前面的说话声渐渐变得稀疏,神父和那些陌生人一个个
离开了。

  老人轻轻地推了尼斯一把,指了指院子。

  从作坊一侧的小窗,可以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况,只见神父身边的那个修士悄
悄地溜到院子里面,轻手轻脚地打开后门。

  一辆马车从后门进了院子,等到马车停稳后,车门打开了,一个人从车上下
来,那个人全都被包裹在一件密不透风的大斗篷里面,连脸都被重重的面纱隔开
着。

  不过尼斯仍旧能够从她走路的姿态,看出她是一个女人。

  「我说过,这是一个堕落的时代。」老人在尼斯的耳边轻声说道。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老人说话的时候,院子里面的那个修士朝着这边看
了过来,似乎他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尼斯嚇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老人镇定自若。

  随即,他就明白了老人为什么这样做。

  在世人的心目中,逃犯就应该躲躲藏藏,钻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见人,更不
可能有心思管这风花雪月的事。所以,越是这样,就越不容易让人起疑心。

  那个披着大斗篷的女人从厨房的门进了房子。

  主教身边的那个修士跟在后面,在进门之前,他仿佛警告一般,又朝着酿酒
作坊冷冷地看了一眼。等到他进去之后,房子里面就变得一片寂静,连脚步声都
听不到了。

  这就是神术的效果,有很多神术能够让一个区域和外界隔绝。

  尼斯的脑子里已经被灌输了这方面的知识,他知道这类神术需要有人维持。

  那位主教既然要享受,肯定不会做这件苦差事,所以肯定是主教身边的那个
修士在维持这个神术。有这个神术在,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里面的人也
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观察些什么。过了片刻,他笑着说道:「好了,现
在我们就算大声说话,也用不着担心里面的人听见。」

  到了此刻,尼斯终于明白老人那一连串举动的目的。

  一般的躲藏,就是找一个隐藏的地方躲起来。高明一些的躲藏,就是把自己
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视而不见。而躲藏的最高境界,便是让对方自己蒙上眼睛
捂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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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搜查

  「现在我要教你一种技巧。」老人说道,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嘴巴根本就
没动,那声音直接传进尼斯大脑里。

  「这叫传心术,用不着开口,直接用心灵交谈。以你的实力还做不到像我这
样,只能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技巧。」

  「你一点都不担心出事?万一被人察觉……」尼斯感觉老人这样实在太冒险
了。

  「这也没有办法,我不得不这样做,这些技巧同样也可以用来抵抗『心灵拷
问』之类的神术,镇上的人肯定都要过这一关。」老人颇有些无奈,其实这件事
昨天晚上就应该做,只是他没那个能力。

  其中的关键是要把小家伙的意识一分为二,分隔成深层意识和浅层意识,深
层意识用来思考问题,那里比较安全,而想要对别人表达些什么就放在浅层意识
里面。这个神术并不耗费太多圣力,却要非常的小心,大脑是人体最为复杂的器
官,一个不慎,就会出问题。

  昨天,他刚刚从监狱里面逃出来,身上带着伤,精力也已经透支到极点,整
个人异常虚弱,自然不敢动手。现在,他已经休息了一整天,又塡饱了肚子,伤
势几乎完全愈合,精力体力都恢复了正常水平,终于有能力这样做。

  听到老人的话,尼斯的心一阵紧缩。

  他当然知道「心灵拷问」是什么,不只是老人在他的脑子里灌输了这方面的
知识,白天的时候,他还亲眼看到教会的修士对那些背叛他的仆人和他的亲戚们
动用这种神术,用来追索被他们偷走的原本属于他的财产。

  在这种神术之下,没有人能够撒谎。

  「心灵拷问」在审讯类神术里还只是最低阶的神术,比它要高级的神术有的
是,最厉害的神术可以直接读取别人的记忆,寻找需要的东西。甚至还可以追溯
时光,看到过去发生的事。

  昨天,他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现在他知道得越多,胆子就
变得越小。

  他甚至怀疑,如果事先知道这些,他是否还会救老人?会不会干脆去出卖老
人,换取那五千格罗索的赏金?

  反复地熟悉着刚刚学来的技巧,尼斯只靠深层意识区域思考问题,这多少让
他感觉有些别扭。

  虽然一学就会,难的是要把这变成一种习惯,他必须做到即便在无意识的情
况下也保持这种状态。

  「陪我说一会儿话,只靠自己练是练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老人用传心术说
道。

  他并不是想找人闲聊,这完全是为了尼斯着想。神术这东西再怎么练习,也
比不上实际运用。

  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些主教,不管是靠什么办法升上主教,也不管有多么的愚
蠢,只要实力达到主教的等级,全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必须
经常主持法事,经常帮民众「祈福」和「赐恩」。最简单的法事,整个过程中也
要施展十几种神术,练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老人的提议正好符合尼斯的想法。白天的时候,他骤然间听到自己父亲的死
因另有蹊跷,那个时候他就想要问问老人。

  「一个亲戚告诉我,我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谋杀的,有人在马车
上动手,故意制造了这起事故……」尼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说你的父亲是因为翻车而摔死的?」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昨天晚上他
就听尼斯提到过这件事,却没有注意到整个细节:「他喝过酒没有?」老人追问
道。

  「没有。」

  尼斯很肯定这一点,他家是酿酒的,但是父亲从来都是浅尝即止,与其说是
喝酒,还不如说是品酒。

  以前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昨天晚上老人说起,他的父亲可能是那个叫
符记会的神秘组织成员,他就有了一种猜测。或许父亲这样约束自己,是因为害
怕喝醉之后露出破绽。

  「那就不可能了,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你的父亲很可能是『符记会』成员,
白天的时候,我又研究了一下这些信和笔记,找到了一些线索,你父亲应该是符
记会里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老人说了他的新发现,这些原本是打算等到离
开这里之后再说,现在等不及了。

  「墨丘利?古代异教徒之神?」尼斯以前经常听父亲讲故事,所以对这位神
灵还是有些了解。

  在他的印象中,这绝对不是一位强大的神灵,做的是一些跑腿的工作。此刻
他有点奇怪,符记会怎么和古代异教徒之神扯上关系?老人知道小家伙的困惑,
他不得不解释两句。

  「符记会的前身就是万神殿。在古代,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信仰,当上帝的
信仰主宰一切之后,其它神系的诸神就成了异教邪神,信仰他们的人被扣上异教
徒的头衔,为了活下去,那些异教信徒就转入地下,因为不能再供奉神像,所以
他们就用一些符号代替,这就是『符记会』这个名称的由来。」

  「符记会的成员很厉害吗?」尼斯最感兴趣的是这一点。不过他的心里对墨
丘利这位信使之神没什么期待。在诸神里面,这位信使之神虽然算不上窝囊,却
是出了名的废材,他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的小聪明。这个问题让老人
很难回答。

  早在八个世纪以前,符记会还仍旧是万神殿的时候,就已经由公开转入了地
下,很难找到他们。再说就算找到,也要看是什么神灵的信徒,像爱神、锻造之
神这样的神灵信徒,基本上可以用不着在意,但是遇上战神、智慧神兼女战神和
太阳神的信徒,那肯定是一场苦战。至于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

  可以说,符记会里面最油滑的就是这帮人,他们的战力不弱,但是算不上很
厉害,让人头痛的是他们精通隐匿和逃跑。

  最后一点让老人难以回答的原因是,圣殿骑士团从来没和符记会打过交道,
不知道的事,他绝对不会乱说。

  想了半天,他只能讲一些理论上的东西:「这很难说,『符记会』没有办法
公开传教,就无法收获信仰力,也就没有办法转化成为圣力,这是他们的弱点。
不过,符记会的成员大多是血脉传承,诸神赐予了他们特殊的天赋……我觉得,
他们的实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也不会留存到今天,恐怕早就被教会剿灭
了。」

  尼斯回忆着自己的父亲,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好像并不是很强。身为一个领
主,战争爆发的时候是要接受征召的,但是他家有钱,每一次父亲都是拿钱出来
代替军役,家里甚至连私兵都没有养。

  看到尼斯出神,老人说出了他感觉蹊跷的地方:「墨丘利是信使之神,同时
也是商人和盗贼的保护神,他的信徒大多身手灵敏,动作迅速,而且擅长闪避和
奔跑,他们想要摔死……恐怕不太容易。」

  「如果车轴被人故意锯断呢?」尼斯刻意提到这个关键。

  「那也不可能,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就算你们镇上的那个神父遭遇同样的事
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神术的力量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老人非常困惑,要知道,符记会的人也应该算是神职人员,神职人员就算没
什么战力,只凭强悍的生存能力就比其它人更容易存活。

  在宗教裁判所的监狱里,他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能够活下来,很多比他强悍
的年轻人全已经死了,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可是我的父亲确实死了。」尼斯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他其
实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人比尼斯更早想到那个可能:「这里面恐怕另有蹊跷,他肯定是结了什么
仇家,仇家十有八九也是见不得人的那种,要不然,根本就不必耍这种手段,直
接向宗教裁判所告密就可以了。」

  「也是符记会的人干的?」尼斯此刻能够想到的见不得人的仇家,就只有这
个神秘组织。

  「任何一个组织,内部都肯定有纷争,更何况符记会本来就是古代众神的信
徒聚集在一起的组织,那些古代神灵很多原本就是敌对的关系,所以符记会的成
员互相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老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也不排除是其它人下的手。这个世界上不为教会所容的势力还有很多,和
符记会互为仇敌的也有不少。」

  他后面半句话只是一个补充,在他看来,可能性并不是很大。符记会潜伏已
经有六个多世纪,结仇都是结在六个世纪以前,那些仇家有的已经烟消云散,有
的则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的仇怨。

  「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和这些势力有关的事?」尼斯发过誓,一定要査清楚
这件事,他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眼前这位老人。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圣殿骑士圑的敌人一直都是撒拉森人,『符记会』这
类神秘组织绝对不会和我们过不去,我们也没兴趣找他们的麻烦。和『符记会』
打交道的是宗教裁判所,只有他们对此最为了解。」老人并不是推托,他是实话
实说。

  听到宗教裁判所,尼斯的脸没有像之前那样煞白,不过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
太自然。

  那毕竟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

  清晨,又是一阵鸡鸣声将尼斯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犬吠
之声。那绝对不是镇上的狗,镇上也没有那么多狗。

  尼斯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知道该来的终归要来。吃过早饭,尼斯爬到
酿酒作坊的楼顶上,他看到一队队士兵开了进来,他们闯进房子,将里面的人驱
赶出来。他家隔壁那两幢房子的人也被赶了出来。

  士兵倒是没敢往这里闯,那位主教大人确实是一块很好用的盾牌。又过了大
概半个小时,几个士兵牵着十几只狗进入了小镇。那些狗绝对让人不寒而栗,它
们的个头很大,站起来有一人多高,强壮得像是一头小牛犊,它们的脑袋也非常
大,两腮的肉垂着,两根尖牙从嘴唇边露出来,目光凶厉狰狞。

  小镇上大多数人家也都养着狗,镇上的狗看到这些狗,全都老老实实地趴在
地上,身体似乎都在发抖。

  一个骑士骑着马跟在那群狗的后面,他显然是负责这次搜査的指挥官。尼斯
的瞳孔一阵紧缩,他看到那天晚上他藏在河边树林里的马被人牵了过来。十几条
狗顿时围拢上去,它们围着那匹马嗅来嗅去。那匹马显得异常恐惧,发出一阵阵
的嘶鸣,还不停地倒退着。

  「两个人牵一条狗,分头搜索这个镇上的每一幢房子。」骑士下令道。把镇
上的人从房子里驱赶出来的那些士兵纷纷走了过来。他们按照命令,两人一组,
牵上一条狗之后,四散开来。尼斯的家属于第一批搜査的行列。

  这倒不是有人怀疑他,而是因为这幢房子先检査完毕,就可以让仆人马上过
来打扫,还有厨师也需要做准备工作。主教大人一早就去教堂了,晌午时分才会
回来,这一切都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完成。

  两个士兵牵着狗进尼斯家的时候,是主教身边的那个修士开的门。

  「到处都捜一下,捜得仔细一些,但是你们的手脚最好干净一点,还有牵好
你们的狗,别让它碰坏了东西,就算打碎一个盘子,也不是你们赔得起的。」修
士冷着脸吩咐道。

  两个士兵暗自晦气,但是又不敢不听。他们中的一个人只好半弯着腰,用手
直接抓着那条狗的项圈。这样更容易控制。搜査首先从客厅开始。

  客厅里面除了一张长桌和两排椅子,还有一个巴伐利亚风格的橱柜,上面摆
放着一整套陶瓷餐具,这也是一种炫耀。

  同样这也是最可疑的地方,如果客厅里面有密室的话,那么门一般就会在那
后面。

  如果是在别人家,那两个士兵肯定会上去把橱柜移开,但是现在他们不敢,
正如修士所言,就算打碎一个盘子,也不是他们赔得起的。两个人牵着那条狗,
在橱柜四周嗅来嗅去。

  「这东西是昨天刚刚搬进来的。」

  那个修士不耐烦地说道。昨天不只是尼斯监督仆人们工作,他同样也在一旁
盯着,那个时候,他已经把这里上上下下检査了一遍。万一圣殿骑士团余孽就藏
在这幢房子里,晚上突然间闯出来劫持主教大人,他肯定会有大麻烦,所以他检
査得非常仔细。

  正是因为自己已经反复检査过,所以修士对再一次的搜査感到异常不悦,这
简直是对他的不信任。

  两个士兵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却也感觉到修士的不耐烦,他们不敢得罪这位
修士,所以牵着狗在客厅里面转了一圈,看到那条狗没有特别的反应,就朝着楼
上而去。

  他们并不知道,那条狗隐约闻到了一些味道,但是那丝味道很淡,而且夹杂
了很多其它的味道,让它难以确定。

  尼斯救了老人之后,曾经几次进出过房间,那时候老人身上到处是血迹,伤
口还腐烂发臭,味道确实很重,沾在尼斯身上,被他带进了房间里。

  幸好,昨天为了让主教大人住进来,整个房间被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尼斯
甚至命令仆人们把地板、楼梯、窗台之类的地方全都打了一层蜡。

  在外人看来,尼斯是借题发挥,故意折腾那些背叛过他的仆人,除此之外,
也有一些拍主教大人马屁的意思。没人想到,他其实是为了销毁痕迹。

  楼上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一间小休息室。那个修士抢先站在其中一间卧
室的门口。

  「昨天晚上主教大人就是睡在这里,他已经把所有的角落都搜过一遍了,绝
对没有任何一丝嫌疑。」修士不让他们进去是因为里面有一个女人。

  这种事在教会里已经司空见惯,但是被当众揭破的话,毕竟不怎么光彩。更
何况,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被教会追索回来的珠宝和绸缎及其它一些値钱物品,
此刻就堆在卧室里面,任由那个女人赏玩。这种事也见不得光。

  两个士兵非常知趣,再说,他们也不认为逃脱的圣殿骑士团余孽会躲在主教
的卧室里。

  既然这个房间不能搜査,他们就捜查另外两个房间去了。

  两个士兵并不知道,在那间卧室里有一个阁楼,里面就沾染着他们正在搜寻
的逃犯的气息。尼斯能够找借口把其它地方的气息全都抹除干净,但是天花板和
阁楼上却做不到,他总不可能让人在天花板上打蜡。

  修士知道阁楼的存在,这种简单的密室根本逃不过神术的搜索。他上去检査
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至于有这么一个密室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稍微有点钱的家庭,就会造一
间密室,用来放值钱钱或者重要的东西。更何况,在他看来,这个阁楼根本算不
上隐密。唯一可能暴露的地方被蒙混了过去,其它地方自然没任何问题。救了老
人之后,尼斯只上过一次阁楼,这中间经过了厨房、大厅、楼梯和那间卧室,其
它地方根本没去过。

  房子里面一无所获,两个士兵牵着狗从厨房的门进了院子,后院就只有马厩
和酿酒作坊。

  马厩里面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空空如也,多了四匹马和一辆马车。那条狗冲到
马厩里,围着马车嗅了嗅,然后一阵狂吠,它嗅到了正在寻找的气味,那四匹马
的身上、还有马车上全都有这种气味。

  那四匹马看到这么大一条狗靠近,本来就感觉不自在,此刻更是慌乱起来,
它们乱踢乱叫着。

  「退,退,退。」牵着狗的那个士兵拚命想要把狗拉开。

  还没等他把狗拉远,就看到原本待在房子里的修士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他
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板着脸怒视着那两个士兵。

  两个士兵已经被弄得神经过敏,他们根本没注意那条狗的反应,以为是那四
匹马引起了狗的凶性。

  到了这时候,他们也没心思继续捜査下去,反正这个马厩也没有什么秘密可
言,上面就是一个顶棚,因为有些日子没有修理,到处都可以看到缝隙,阳光从
缝隙之中照射进来,下面就只有一个马槽和几根立柱,马槽里面倒着一些黑豆,
连干草堆都没有。唯一能够藏人的就只有那辆马车。

  两个士兵当然知道马车是谁的,逃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藏在里面。现在只剩
下酿酒作坊还没有捜査。

  一进作坊,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酒糟气味,那条狗顿时打了个喷嚏,
对于嗅觉灵敏的它们来说,这股强烈的味道让它们感觉窒息。

  这条几乎丧失了嗅觉的狗,茫然地在酿酒作坊里面嗅来嗅去。不管它怎么努
力,鼻子里面都是那种浓重的气味。

  老人早已经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等候在那里。尼斯也从房顶上爬了下来。

  两个士兵现在学乖了,干脆对尼斯和老人视而不见。

  昨天为了追索赃物,主教大人直接调他们去抓人,所以他们对这家的事都有
所耳闻。

  小家伙睡在这里,显然是为了给主教大人腾出房子,至于旁边的老头是小家
伙身边仅有的几个忠仆中的一个。

  两个人牵着狗在酿酒作坊里面转着,甚至还把那条狗赶到发酵池里。发酵池
里面的味道更是浓烈,那条狗也算是倒霉,等它从发酵池里面出来之后,它的鼻
子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一圈下来,自然毫无所获,那条狗最后被牵到了尼斯和老人的面前。小家伙
多少有些紧张,不过没人怀疑他。就算是一个成年人,看到这样大的一条狗站在
面前,也肯定会感觉毛骨悚然。

  那条狗使劲地嗅着,可惜它什么都嗅不出来,别说它的鼻子早就被熏得失灵
了,就算没失灵,尼斯和老人连续两个晚上都睡在这个地方,酒糟的气味已经渗
透进他们的皮肤里面,把其它的气味全都掩盖了过去。

  「没有任何发现?」在尼斯家的客厅里,主教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他用手
撕扯着面前盘子里面的肥鸡,用面包蘸着往嘴里塞。

  他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在意。「是的,整个小镇
都被仔仔细细捜査了好几遍,有些可疑的地方甚至被挖开了,也仍旧没有一点收
获。」负责搜査的骑士报告道,他根本没心思吃喝。别看这伙人是一起的,实际
上分成两派。

  圣殿骑士团毕竟是教会的武力,除了教皇克莱门多和他身边那些亲信,其它
人都不愿意逼得太紧。所以这一次教会派的人不少,地位也很高,却都抱着敷衍
的态度。

  而那几个骑士则是国王的手下,他们一心想要把圣殿骑士团余孽追捕归案。

  「镇上的人都已经询问过了吗?」主教转头问两位髙阶牧师。

  「都问过了,同样没什么发现,前天晚上,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确实离开过小
镇,却是为了赏金四处搜捕逃犯和劫狱的人。」一个牧师说道。

  「附近还有几座庄园,全都已经査过了吗?」主教继续问道。

  「都査过了,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不过,其中有一座庄园非常混乱,那座
庄园的主人刚刚去世,庄园里面住的全都是他的亲戚,一大堆仆人互相之间居然
不认识。」

  那个牧师继续说道,他知道主教的意思,教会的人一向都很懂得配合。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有逃犯趁着这个庄园混乱的空挡,偷偷换了一匹
马,逃脱了我们的追捕,所以才会有一匹圣殿骑士团的战马在小镇附近游荡。」

  主教转头看向那几个骑士。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也可能是错的。」

  这绝对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但能够解释那匹战马被丢弃的原因,同样
也能解释为什么把小镇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圣殿骑士团余孽。

  更关键的是,这个理由可以让这里所有的人脱身。逃犯既然早就逃跑了,他
们再怎么仔细捜索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自然没人需要为白跑一趟而负责。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一个骑士惶惑地问道,其它的骑士也都面面相觑。

  他们不傻,看得出对面那群人是在敷衍,他们知道这样做不对,问题是,拒
绝这样做,他们就必须找到逃犯,然后担负起所有的责任。

  如果这样做能够得到很大的好处,那也就算了,可惜,只是抓捕一个逃犯,
根本算不上什么大功劳。

  看到这些死脑筋犹豫不决,主教并不在意。

  「当然没有解决,所以我们才要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他温和地说道。

  他确实不打算太快离开,他要主持尼斯的入教仪式。重要的当然不是入教仪
式本身,而是入教之后,小家伙会把财产全部捐献给教会。负责财产清点的人,
肯定可以从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导致圣殿骑士团余孽逃跑的那些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还听说,他们居
然用非法的手段,想要谋夺一个可怜孩子的继承权,为此甚至销毁了孩子的出生
证明和受洗纪录,这实在是罪大恶极。」另外一个牧师咬牙切齿地说道,彷佛他
也有切身之痛似的。

  不过谁都明白,这同样也是借题发挥,一方面为这次搜捕失败寻找替罪羊,
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这两个罪名都不小,协助圣殿骑士余孽逃跑就用不着说了。尼斯是贵族,谋
夺贵族的财产和领地,这也是可以送上绞架的大罪。

  有了这两顶帽子,以他们的手段,绝对可以从石头里面榨出油水。这一次,
终于没人再反对了。

  就连那几个骑士都认可了主教的提议,他们其实也不愿意和圣殿骑士开战,
以前没少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圣殿骑士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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