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灵魂拷问

前[/b]天下午我从深圳回到荆州老家，我在岳阳下了火车，先在老舅家吃完饭，然后我们回自己村，车开到半路，没先落家，父亲提议说先去看看爷爷奶奶吧，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理解他这个做儿子的心情，便说好。


爷爷的手机坏了，我们很久没有通信，但是他知道晚辈们就会在这几日回来，因此尽管天寒地冻，卧室的灯依然亮着。



叫开门，一番喧闹后，爷爷开始生火。



我们聊了很多，但我知道，火迟早会烧到我身上来。


我妈对我说，诶，那个，黄敏啊，我说个话你可能要不高兴了。我挪了挪有点烤的发烫的腿，说，你说吧。


说这句，我就等同于说：“你朝我的心戳一刀吧。”


“我看那些电视节目啊，那些上电视征婚的，都是硕士博士，我感觉你们读书的人，读了这么多书都找不到对象，读书有什么用？”她平静地讲道。



我说，我懂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读书把脑壳读迂（腐）了呗？


她说，对啊，你再有钱，再怎么成功，懂再多知识，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有什么用？[/b]


我哭笑不得，但是又在绝对真诚的灵魂拷问前毫无招架之力，说，世界上人活着是为了追求幸福和快乐对吧？


她拨了拨火，点点头说，这个你说得在理。


我说，但是世界上有很多种的快乐和开心，结婚生孩子只是其中之一，读书可以在学习知识过程中获取纯粹的求知快乐，也可以在通过学习知识后，运用掌握的技能和才学探索世界而感知新奇的快乐，对吧？你会发现世界的多样精彩，你去旅游你去吃饭你去玩乐感知的精神快感也不一样，写出来的文章和抒发的情感也会丰富一些，对吧？


我妈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说，但是你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有这么多快乐有什么用？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没意思？


我一时无语凝噎，其一是逻辑追尾，我施展不了身手，其二是规则和价值观大挪移，如同将一个拳击手从擂台上生生拖到击剑的舞台上，然后扶住他的肩膀，喝问他：你不是挺厉害吗？但是你再会打拳，可是你不会击剑，有什么用？就算你拳打天下，但是你不会舞剑，有什么意义？

二、灵魂烧烤

大概因为马上就农历满30岁，家中长辈们都很是操心这个数字，所以对我的灵魂拷打愈加密集和频繁，归家这二日，听到长辈最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把你们送出去读书读yue了，我看初中读完就去厂里上班蛮好，现在伢几岁上小学了都，日子不晓得几安逸哟，你们读来读去，钱钱没攒到几个，媳妇媳妇没得，娃娃也没得，书读到哪里去了！？”



说实话，假如是听到同样读了书的同龄人讲这般话，我是会有些恼的，倒不是因为“你再光鲜依然无妻无子”的羞愤，而是恼怒于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如此自豪地展示自己的粗浅，我会无法理解地恼。[/b]


“世上怎会有如此拙笨的人？”


但我母亲只是一个念了小学的农村妇女，所以我丝毫不怪她说出这番话，自然也就生不起气来。


到了晚上，气温稍微高了一些。


我想解解闷，于是打电话喊老同学唠嗑，在镇上的奶茶店聊不过瘾，又跑去县城吃烧烤，然后又约了一个同学，四个人的局聊的不亦乐乎，一个古代文学史博士，一个历史学博士，两个中大人聊完交叉领域，开始交流专业研究和就业心得。


史学我是个门外汉，只能在稍微懂得一些的地方插几句嘴，因为和人交谈的多，社会学学习得足够好，所以也没怎么露馅，聊天很欢乐，然后末了她们问我，是不是觉得研究历史是一种无用的学问。


我一点不认为，虽然历史对于现在社会的生产和创造起不到任何指导意义，但是对于人的思维和想法是有锻炼作用的，你甚至可以认为历史就是一个小圈子的小众娱乐，但只要一个研究能让人有思想碰撞，感受到精神愉悦，我觉得就是有用的。我甚至偏激地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和颜如玉这句话，正是长期以来这片土地上对“读书”的定义和使命偏颇的象征，十年苦读考取功名，是为了官为了权为了美女子为了钱财为了荣华富贵。


无论什么行当干什么都以一般等价物来衡量，你读这么多书最后不能搞[/b]钱？不能买房子娶老婆生孩子？那有什么用？这种价值观在有些行业听起来还可以勉强接受，但是有些行业则是致命的[/b]，“你当老师教书育人很牛逼，但是你又不能搞钱，你不行！”“你当医生救死扶伤很厉害，但是你不能搞钱有啥用？”


这句质问其实还有一个胞弟版：搞这个有啥用，能当饭吃吗？



所有的人都以搞钱为最高使命，生产和创造的每一个环节，都无法最大化容纳吸收一个人的才智和集体的智慧，渐渐地，“杂质”掺多了后，被创造出来的各色各样的实体、虚拟的劣质品以及卑劣小人就填满了我们的生活。[/b]


仔细想想看，价值观的整体偏离，就是这样将一个族群慢慢拖下道德臭水沟，然后流入不可救药的罪恶深渊的。

三、婚育观的代沟

最后我们聊到大家共同面临的劝婚话题，其实年轻人不愿意婚育，一方面与外部的经济环境、社会压力、保障体系等等有很大关系。


另外一方面，与经济社会的发展，思想解放后需求多元化有着莫大关联，在农耕时代，尤其是土地种植文化基因浓厚的内陆国家和地区，繁衍生息是一种必然需求。所谓靠天吃饭，那时的生产和创造极其仰仗劳动力，加之医疗水平落后和保障缺失、战乱更替导致人类寿命偏短，使得整体社会有着浓烈的不安全感。


而唯一能补足这些不安全感的，就是生育，所以“人定胜天”其中的“人”字，很大部分是狭义的活脱脱的人口。


占据社会大多数的农耕群体，他们没有应用没有条件没有环境也没有资本娱乐，也就几乎没有精神需求这一说，抛却吃饭喝酒的口舌之乐和男欢女爱的床笫之欢，剩下的几乎就只剩下麻将和嚼舌根，他们一辈子最大的愉悦就是儿孙满堂、颐养天年。


于是乎，传宗接代的文化植入了血脉，人一旦迈入老年阶段，就如同基因病毒发作一般，开始幻想自己抱着好几个孙子孙女绕膝而乐，自己才能幸福地死去，而从来没有想起过，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b]


你老了也是你，你也可以烟花一样灿烂，你也可以绽放晚年，你也可以继续学习深造，琢磨小众娱乐、蹦迪、旅行挑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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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与否是个人选择，没有对错高低，但是把个人幸福强烈地寄托给血缘上的下一代、下下代，甚至牺牲自己的晚年照料孙辈还觉得理所当然，悟出了一种牺牲我觉得这始终是没有逃离农耕时代祖祖辈辈们用铁锹和织布机勾勒出的精神桎梏。[/b]


而从工业时代开始，机器和电子、电脑开始解构细化并放大每一个社会分支和细胞，每一个放大都会诞生新的行业和应用，机器解放了劳动力，电脑和软件为我们提供了无限创造的可能。


人们有更多时间享受更多娱乐，获取快乐的时空和渠道都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化，以前的人们难以抹去和替代的繁衍快乐被无数种快乐替代，需求被分解后，愉悦获得的环节和过程的颗粒度变得非常小。


以前组建家庭是为了抵御经济风险，在吃穿用度上有基本的保障，而如今，男男女女都能以相对来说非常低的成本和烦恼来获取这些产品和服务。



简而言之，男性不再需要女性“织”，女性不再需要男性“耕”，所有的生活必需都由供应链和末端服务精准交付。[/b]


“人”字本身的一撇一捺------互相依靠的历史意义在现代婚育环境下已经被冲击为时代粉末，或许还能以一种精神大麻的形式供上一代的长辈们吸食，带来麻痹快感，但很显然，年轻人们不再需要。


在基本的生理需要能够不依赖另一半的加入方能保障之后，人性开始愈多追求自我，择偶时便从标准品迈向定制化，“标准”二字很大程度上可以用经济能力替代，也就是所谓的“跟谁过都是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怎么折腾也都是一日三餐，目光所及之处逃不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而“定制”二字，则意味着灵魂和精神的匹配，虽然这是一个理想的状态，最终结果可能还是那个苦苦寻觅“定制”到的人，最终还是免不了变回“标准”过日子。


但是能奈何呢？这要怪一个人太独立了吗？难道知道大概率胜不了一场比赛就放弃进场？


一个人撇去于他而言的生活浮沫而活出自我，这就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啊，如果我们只是为了繁衍而繁衍，那投胎做猪一胎八个十个岂不更好？[/b]


内部的人性解放、必然追求和外部的经济成本压力、安全感夹击之下，年轻人们最后的一根婚育保险丝便熔断了，心理跳闸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不再渴望婚育。


时代造就了我们难以互相理解的这一切，而这，就是代沟。


新的一年，愿我们能跨越代沟，理解彼此。

原文：跨越代沟，理解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