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带那么多东西干嘛?就回去一个星期!」谢飞看着自己的老婆拼命的在往行李箱里塞东西,有些不悦的说。
他老婆高琳娜不做声,手却也不肯停,依旧在往已经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的缝隙里塞着一些被规规整整的卷成团的小衣物。
看着门口已经整理好的另外两个大皮箱,谢飞无奈的摇摇头,知道也拗不过她,索性不去管她。
客厅里丈母娘抱着他们两岁女儿,笑呵呵的说:「娜娜呀,你这是要搬家呀?不就回去一个星期吗?你带那么多衣服干啥?」
高琳娜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边用力的把行李箱的扣子扣上,一遍说:「这是我头一次回东北,怎么也得带够了东西吧,再说了,大姑姐家孩子多,这些都是小飞和我不怎么穿的衣服,都挺新的,扔了怪可惜的,回去让她们看看,能穿就穿,不能穿再扔。」谢飞动了动嘴巴,却没说话,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焦虑。
就在前一天,两口子还因为回东北老家的事吵了一架。
回东北,是因为谢飞的母亲去世满七七,要带着母亲的骨灰回老家安葬。
可是谢飞不想带着自己老婆回去,问他为什么,他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高琳娜其实也不是说她一定要去东北,而且这次回去也不是为了玩,她觉得,这次回去是送自己的婆婆的骨灰回老家,而且正好学校已经放暑假了,时间又充裕,自己这个做媳妇的如果不在场,那简直就是天大的不孝。
高琳娜怀孕之前也没见过她的这个婆婆,婆婆来伺候月子,就留下来和他们住在一起。说起来,这两年多的相处下来,婆媳二人就根本没出现过其他家庭里的经常遇到的婆媳关系纠纷,可以说婆媳两个相处的几乎像是亲生的母女般融洽。只可惜,老太太只享受了两年的天伦之乐,就突发心梗去世了。
谢飞还有个姐姐,因为母亲去世的时候正值她的第四胎临产,所以没法赶来奔丧。
在谢飞的老家有个风俗,老人在外地过世,头七之后,到满周年之前一定要把棺木或骨灰迁回老家安葬,老伴已经过世的,更要安葬在一起,这样才能福荫后代,家门安康。
谢飞的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就葬在老家的族地里,这次,他也是要遵从风俗,把母亲的骨灰带回去和父亲安葬在一起。
但是他直到昨天,还一直不想带高琳娜回去,这让高琳娜十分费解和恼火。
高琳娜比谢飞小两岁,一三年她大学毕业后来深圳入职的第一家公司遇到的谢飞,说实话,最开始,相貌平平,个头也不高,看起来又有些土气的谢飞并没有引起高琳娜这个大美女的注意,两个人又不在一个部门,所以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他俩居然能走到一起。
说起高琳娜的样貌,恐怕要耗费笔墨来褒赞一阵子了。
她是广东梅州人,正宗的客家姑娘。南国女子几乎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肉嘟嘟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长发过肩,发尾精心的烫成波浪大卷一颦一笑,风姿绰约,少女的楚楚动人,少妇的素雅风韵,在她身上似是天成。
无需额外的装饰,身材就更加无可挑剔,身为南方女子的她,却有着一米六八的身高,加之平时注意锻炼与保养,二十七岁的她蜂腰丰臀,水滴状的圆润乳房生过孩子之后不但不显下垂,却愈加膨胀丰满,纤长的双腿似乎无一丝多余赘肉,怀孕生产对身材所带来的影响似乎对她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赞扬美人的词汇总是不嫌多,却又总是嫌不够,对于高琳娜的样貌,那算得上是迷倒了众多男人,不夸张的说,直到谢飞和高琳娜已经结婚生了孩子的今天,她的办公室还经常有一些执迷不悟的仰慕者送来的各种礼物,甚至还经常通过各种渠道发来赤裸裸的告白。
高琳娜有些见怪不怪了,从她上初中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被各种男生,甚至男老师的骚扰,她出生在一个传统家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她的思想也被影响的极为传统,大学时虽然象征性的交了个男朋友,不过她却坚守贞洁,直到和谢飞结婚的当天。
只可惜,外表老实本分的谢飞那时候却不是童子身,他早在大学时代就和女朋友偷吃了禁果,只是因为毕业时他坚持要来南方发展才不得不和之前的女朋友分手,命运使然,他却遇到了天仙般的高琳娜。
两个人互生情愫的故事不怎么波折,美女哪有男人不动心,谢飞是第一次见到高琳娜就神魂颠倒了,不过高琳娜开始注意谢飞却很偶然,也很……不知道怎么形容,很奇怪?算吧,就是公司聚餐,很多男同事都搭话,只有作为公司里最年轻的网络工程师的谢飞却始终躲在角落里,而且还引起了公司里新晋第一美人的注意,这,只能用奇怪来形容了。
也许是自卑吧,总之谢飞肯定不是这种老谋深算的人,他不敢过去和女神搭讪,他始终觉得自己靠不上边,不过结果却令他完全出乎意料,新来的美女实习生居然主动来和他说话,而且更让公司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光棍汉或者花花公子哥们大跌眼镜的是,他俩在聚会结束后居然还搭伴一起走的!
两个月后他俩真的开始以恋人的姿态面对大家的时候还引起了公司上下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谢飞当时还只是个小小的中层,月收入刚刚过万,房子车子都没有,样貌个头一切都平平的一个人,到底怎么得到的美女的心,成了当时甚至现在也在公司里回荡的一个未解之谜。
两人的恋情公开了,高琳娜只好离开了那个公司,应聘到一个私立的学校做了个小学老师。
恋爱的过程甜蜜而又幸福,2015年谢飞和高琳娜把全部的积蓄和两家老人的资助拿出来交了首付在深圳关外买了套房,并结束两年的恋爱时光,步入婚姻的殿堂。
一年之后,2016年,谢飞的两件大事,升技术部副主任和女儿来到了这个世上,待产阶段,谢飞就把老家的寡居母亲接了过来,一方面照顾高琳娜,一方面,也能母子团聚,让老太太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只可惜,老太太刚刚开始过了两年的舒心日子,就突发心梗去世了。
(2)
高琳娜也是很小就没了父亲,和婆婆相处这两年多,几乎是把婆婆当成亲妈来对待的,婆婆的突然去世,她伤心的和亲生女儿一样,听说谢飞要把婆婆的骨灰送回东北老家去,她也坚持着要跟着回去圆坟,却遭到了谢飞莫名其妙的阻拦,两个人才少有的红了脸。
两个人相识到现在,几乎是没吵过架的,就算有,谢飞也是绝对主动让步的那个,这回也是如此,尽管他心里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不过在高琳娜强硬的坚持下,他还是妥协了。他始终没说清楚为啥不想高琳娜跟他去东北。
高琳娜的妈妈虽然没掺合小两口的拌嘴,不过心里却有些犯嘀咕,是不是这个女婿在老家有些没解决的情债,怕我家娜娜发现?岳母心里这么想,也不好给女儿进谗言,只能憋在心里。
高琳娜就郁闷了,谢飞像是个木头疙瘩,怎么捶他都不讲原因,搞得自己心里像是堵了块臭烘烘的抹布一样不痛快。
她心里其实和她妈妈想的也差不多,谢飞上大学前一直是在老家长大,就算有个相好的也不奇怪,只要在和自己结婚后两个人没有继续往来就行了,可是她生气的是,这个死木头脑袋就是不肯跟我讲实话,就好像我是个多么不通情达理的女人一样!气死人了!还好,谢飞终于还是答应带着她一起走。
只是他支支吾吾的说要有个条件一定要高琳娜答应了才行,高琳娜犹豫着答应了,他才说道:「回去后,你不要问我姐关于孩子爸爸的事,千万要记住!」高琳娜心里有些诧异,却也不好再追问,就点头应允了。
「还有些事……等下了飞机,在路上我再和你说吧。」谢飞说着,瞥了眼外面哄外孙女的岳母。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高琳娜的好奇心大涨起来,急忙点头附和他。
家里的事交代给岳母照料完全么什么好担心的,两夫妻收拾好行囊,形色匆匆地搭乘飞机从深圳飞到谢飞老家辽宁。
从沈阳机场出来,两人又转乘长途汽车,向着谢飞生长的那个小山村赶去。
七月的北方,艳阳高照,长途大巴飞驰在通往县城的省道上,虽然有些颠簸,但是对于高琳娜这个头一次到北方来的南方人来讲,窗外的风景还是深深地吸引着她的眼光,甚至差点忘记了追问谢飞还有什么事要嘱咐她的。
谢飞虽然已经有差不多快十年没回到这里来了,但是他却对窗外快速飞逝的故景毫无性质,而且随着距离家乡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似乎愈加忧心忡忡起来。「老公?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不舒服吗?」高琳娜发现了谢飞的脸色不好,小声问。
谢飞摇摇头,看了看妻子娇美的面容,喉结动了几下,却没说话。「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有些事好和我说吗?说吧….」高琳娜很严肃的把身体转向谢飞,微微翘起嘴角,故意漏出微笑补充道: 「……说吧,我承受得了她越是这样,谢飞好像越是心里有些压力,涨红着脸感觉更加难以启齿的样子。
高琳娜被他的囧样气笑了,抿着嘴唇小声笑着说: 「好啦,不用说啦,我知道肯定是你家里有个小初恋的事,对吧?」
谢飞眼睛用力地眨了眨,想了半天才说:「天地良心,绝对没有!」
高琳娜白了一眼撅着嘴巴说: 「你这男人真是的,初恋就初恋呗,你只要发誓,回去后不可以单独和她在一起,我不会生气的,再说了,人家可能早就结婚生孩子了,你这次回去人家肯不肯来见你还不一定呢,你担心个什么劲呢?」谢飞急忙用力地摇头说: 「娜娜,相信我,真的没有,我在老家真的没什么初恋,我都和你说了,我初恋就是上大学那个,然后就是你……」「哦……我知道了,那就是暗恋,对吧?」高琳娜满脸坏笑的插话说。
谢飞仍旧用力摇头说:「不是的,我要和你说的是我姐的事。」
高琳娜收起笑容,端身坐在谢飞身边,乖巧的眨着长有长长睫毛的大眼睛看着谢飞,听他开始说他家里的往事。
谢飞像是需要下定好大的决心才行的样子,犹豫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我出生的地方叫饮马河,传说当年努尔哈赤的军队进攻中原的时候路过这里,在这里歇脚喂军马喝水而得名,这是个只有一百零几户人家的山坳坳里的小山村,村口有条不宽,也不深,但是却从未因天气原因断过流的小溪。这里由于是山地地形,可供耕种的土地很少,所以一直很贫穷,我妈说直到近几年发展绿色旅游业,才给这个小山村带来一丝活路。」
高琳娜点点头,插话说:「我知道,这些你妈跟我说过。」
谢飞点头继续说:「我爸当年是村里唯一上过高中的,所以生前一直是村里的会计,我家在我爸去世前,一直属于村里面生活条件很好的」
谢飞顿了顿,说起了多年前去世的父亲,他还是会感觉到胸口真真发闷,接着说:「后来我家不行了,为了让我上学,我姐……我姐嫁给了害死我爸的那个人。」
高琳娜吃了一惊,半张着红嘟嘟的嘴巴,问:「啊?你爸爸是被害死的?」谢飞示意她压低声音,环视了一下周围,见其他乘客并没有注意他们,才小声继续说:「我爸是被人踢了胸口一脚,连续吐血七八天,后来发现不好,送去县里的医院已经不及了。」「踢你爸爸的那个人是你姐夫?因为什么呀?」高琳娜邹着眉问。
谢飞的眼神有些飘忽的敷衍道: 「不知道为什么吵架,我那时候小,我也不懂……」高琳娜了解谢飞,她知道谢飞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事轻易不会说出来,而且一旦他不想说的事,你无论怎么追问都不会说的。
「可是,只是踢了一脚,就算是踢在胸口,就死人了?」高琳娜问。
谢飞愤恨地说: 「我妈说,踢的那脚不要命,要命的是我爸憋住了心眼,活生生气死的。」
高琳娜觉得愈加不可思议,惊讶的问:「到底因为什么打架,怎么会把你爸爸气成这个样子呢?」谢飞抿着嘴唇,脸憋得涨红,说:「你别问了,反正……不是啥光彩事。」
高琳娜气的够呛,脑海里翻腾起一百几十种不光彩的事,不过哪种也不确定能气死人。
「可是你上学为啥又和你姐夫有关呀?」高琳娜追问。
(3)
谢飞的眼神突然变的阴沉可怕起来,没好气的说:「你注意!我不承认他是我姐夫,他叫董老三,我叫他啥,你就叫他啥,不许你叫他姐夫!」
高琳娜笑着说: 「行吧…说呀,你上学和那人有啥关系呀?」
「我上学四年的钱都是他出的,不过后来我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上学这几年的花销都还给我姐了。」
高琳娜依然甜甜地笑着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虽然你老爸的死和他有关,不过现在毕竟都是一家人了,你姐和他要是感情不好,能生那么多孩子吗?听我的,想开点,这次回去别总板着脸,说点软话,和他缓和一下矛盾嘛,毕竟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别扭着,你姐在这里面也不好做人是不是?」
谢飞好像有些激动的辩驳到:「你不懂!别跟着乱掺和!我家和他董老三何止就这点过节,事情多了,要我原谅他?除非我俩之间死一个!」
高琳娜瞪了她一眼说:「行行,那你就和他别扭着吧,到时候看你姐怎么办,一边是老公,一边是弟弟,都是骨肉亲人,你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姐姐着想」谢飞叹了口气,语气哀怨的说道:「我姐,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他……董老三那个王八犊子早就祸害了我姐的身子。」
高琳娜心里不免也有些堵得慌,知道再问下去,一定会触及到谢飞更加不想触及的往事,虽然还有好多问题想搞清楚,却还是忍住了好奇心,挎着谢飞的臂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家那里有什么好吃吧。」
一路上,两夫妻再没提及老家的往事,直到傍晚时分,长途大巴车才缓缓停到了镇里的长途客车站。因为村里不通大巴车,从镇里还要转乘三轮车到村里。
从镇里到村里的路就差的多了。
沙土路坑坑洼洼的,三轮车时快时慢的艰难前行着。
开车的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模样的大叔,在路上不停的偷眼看这对衣着时尚的男女,扯着嗓门子问:「你俩是饮马河子的人?我咋没见过你们呢?」
谢飞应道:「我是老谢家的,我爸谢明普。」
那大叔突然受惊了般大声问:「哦!那你就是老谢家谢大玲子的弟弟呀?你都这么大了呀?」说着飞快的瞥了一眼高琳娜问接着「这是你媳妇儿吧?真好看!」高琳娜脸色绯红起来,不过心里却美滋滋的。
谢飞笑着点点问:「这几年不是说要搞旅游吗?这路也不好好修,搞哪门子旅游呀?」
大叔满脸不屑的说:「搞鸡毛旅游?省里拨了一个亿,搞绿色山村搞山区旅游,到市里就剩两千万,说要搞无土化蔬果,到了县里剩一百八十万,说要修路,到镇里,剩你妈逼四十万,说要先改善水循环,到了村里,连你妈逼毛都不剩还搞鸡毛旅游!都到你妈逼里游吧!」
谢飞笑着说:「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你说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的,真的有层层扒皮的问题,人家也不会让咱们老百姓知道呀。」
大叔笑着说:「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咱们的路这么多年了没改善是老百姓都看在眼里的。」
谢飞也不了解家里的情况,只好跟着说:「会好的,以后一定会好的。」
大叔问:「对了,董老三今年刚选上村长了,你家大玲子告诉你们了吧?」谢飞皱了皱眉头,说实话,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他都不想听,但是在外人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点点头,敷衍道:「嗯呢……」那大叔眼角突然流出一丝莫名其妙的闪烁,试探着问高琳娜说:「那老谢家媳妇儿是哪里人呀?你们没在村里摆酒吧?要是摆了我肯定知道。」
高琳娜那急忙回答道:「我是广东人,我头一次跟他回这边来。」
谢飞接着说:「我们在深圳定居了,这次是送我妈回来和我爸安葬在一起。」
大叔瞥了一眼谢飞怀里抱着的骨灰罐,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我也听说了,你妈也真是,辛苦了一辈子,受了一辈子委屈,到老了,儿子有出息了,人没了,唉……」谢飞眼角早已开始湿润了,高琳娜更是忍不住开始掏出纸巾擦鼻子。
谢飞见大叔对自己家那么了解,便问道:「请问您贵姓?」
大叔笑着说:「免贵!我姓孙,你家不是住村东头嘛,我家就住村西头,孙丽娟,孙丽娟不是你们同学吗?孙丽娟是我家二丫头。」
谢飞猛然想起一个上小学时候经常欺负自己的胖丫头,笑着点点头说:「不好意思孙叔,我也是走了有十几年了,家里人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孙大叔说着又叹了口气说:「我家老三在北京打工,也是出去好多年了,这个兔崽子也不想家,过年过节都不回来!还有赵广志家的傻子,把脚砸坏了,现在整天在家里作,啥时候把他妈逼疯了他就老实了…….」
谢飞两口子也无心听孙大叔的唠叨,眼看着远远的路尽头出现了一排整齐的白杨树,树下星星点点地可以看到几间红瓦屋顶,再定神望过去,一座小桥已经清晰可见。
谢飞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一只手紧紧的揽着骨灰罐,一只手用力地抓着高琳娜的手。
高琳娜却异常的兴奋和开心,像个开心的小女生般把头仰起来使劲地去呼吸山里面透彻又富含着一丝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
趁着高琳娜仰头挺胸享受山里纯净的空气,老孙头却忍不住把目光在她穿着T恤被撑起的圆满丰润的胸前来回的溜了好多遍。
谢飞其实早就注意到孙大叔的眼神不规矩,不过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随着三轮摩托距离村口越来越近,他的视线中早已注意到村口路边一个瘦弱的抱着小婴儿的身影。
那身影也在朝村外的方向张望。当那人终于看清过来的三轮车里探出的头正是自己苦苦等候的亲弟弟时,她立刻泪流满面的大叫起来:「二胖!二胖啊!」这个小名只有家里最亲的人才会叫,谢飞没等车停稳就飞身跳了下去,巨大的惯性加上乡村土路的坑洼不平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引得身后的高琳娜惊呼了一声,不过谢飞还是蛮灵活的,迅速保持了平衡,冲到姐姐面前,咧着嘴笑着问:「姐!你咋出来了呢?不是得坐月子吗?」谢玲白了他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珠子,胡乱抹了一把说:「你傻啊,咱妈都七七了,我还做啥月子?」「老四是姑娘还是小子?」谢飞问。「还是丫头……就没那养儿子的命。」谢玲一边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说。谢飞瞅着姐姐怀里的孩子得有两三岁了,问: 「这是老三?」
(4)
谢玲摇摇头,没回答,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谢飞身后款款而来的高琳娜说道:「哎呀妈!……这就是娜娜吧!这家伙,跟个大电影明星似得,这也太漂亮了!」高琳娜被她着咋咋呼呼的一顿夸搞得面红耳赤的,急忙摆手说:「大姐别笑话我了,我哪有漂亮……」
谢玲说话间已经抱着孩子在高琳娜身边巡视性的转了一整圈,砸着嘴巴小声嘀咕: 「这大屁股,你俩可得加油努力,一定要给俺们老谢家生个大胖儿子出来啊!」
谢飞偷笑起来,却把个高大美人臊了个满脸通红。
高琳娜比谢玲高差不多一个头,谢玲领着两口子一边往村里走,一边看着身边的兄弟媳妇,满脸都是欢喜,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这高!」
看着高琳娜领口间的脖颈,嘀咕:「……这白!」
再往下看,那胸前的饱满,嘀咕:「……这大!」
可是随着脚步离村子越来越近,谢玲的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眉头也渐渐纠结在一起。
谢飞从打进了村,就一直没开腔,抱着老太太的骨灰罐,拖着行李箱跟在两个女人身后。
高琳娜注意到这姐弟俩的情绪变化,想到毕竟这次来是丧事,姐弟俩不开心没什么好奇怪的,也就没发问。
但是,姐弟二人到底担心的什么,却不约而同的一致。姐弟两个彼此也都猜到了对方的心思,默不作声的走在村子里面的路上,村口在西头,他们谢家在东头,两三百米的路,走的有些沉闷。
「大姐,姐夫在家不?」高琳娜绝对有些沉不住气,想打破僵局,就随便找了个话题,谁想到立刻引起谢飞的横眉冷对过来,并厉声到:「不是跟你说了嘛!他不是我姐夫!非要叫就叫他董老三!」
高琳娜有些诧异,还没等回话,谢玲急忙扯了谢飞的袖口说: 「你干啥呢二胖?三叔和我都这么多年了,你不叫姐夫还不让人家娜娜叫?」高琳娜却更加奇怪了,谢玲居然叫自己的丈夫为三叔?
谢玲斜眼看了看高琳娜,脸上有些尴尬的说:「二胖肯定没跟你说过咱家的事……唉……」说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说:「等到家有时间我给你说吧。」高琳娜点点头,又朝谢飞努嘴做了个鬼脸,意思说,看,你藏着掖着,还是有人跟我说吧!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村东谢飞家的门前,谢飞却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家来。
原本的茅草房已经变成了敞亮的红砖瓦房,有一间正房和东西两个厢房。原本破破烂烂的院子也被收拾的像个小花园。「这都是董老三弄得?」谢飞问。
谢玲点点头,小声说:「你别一口一个董老三董老三的,至少也得叫声三叔吧,你上学的钱都是人家给你出的,别整的好像咱们老谢家不懂感恩一样。」
谢飞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和咱妈感他的恩还少啊?那个老鸡巴犊子还没享受够咱们谢家人对他的感恩呀?」
高琳娜听着刺耳,急忙拉了拉谢飞的衣角,小声说:「小飞,别那样说话,人家大姐夫确实对你有恩呀」谢飞很用力的甩开她的手,没好气的对她说: 「我说不让你来,你偏来,来了还乱掺和我家的事,你啥都不知道,能不能别发表意见?」
高琳娜满脸涨红起来,认识谢飞这么久了,这是谢飞第一次对她用这种口吻讲话。「进屋说吧……别在这外边吵吵把火的,让人家笑话。」
谢玲拉着高琳娜的手就往院子里走。来到瓦房前,谢玲指了指西边的厢房说:「那边厢房本来是放种子的,听说你俩回来,我让三叔找人把那屋拾掇出来了,这几天你俩就住那边吧。」高琳娜进到西厢房,这是个大约只有十几平米的小房间,进门就是个两米多不到三米宽的土炕,南方孩子没见过土炕,小心的在炕边偏着屁股坐了下去,却没感觉到想象中的炽热。
「凉的?」高琳娜疑惑的问。
谢玲笑着说:「没烧呢,大夏天的没烧呀,你要嫌凉我一会去抱柴火给你烧」
把行李搬进西厢房,谢飞问谢玲:「董老三呢?」
「哦,他今年刚选上村长了,这不就忙起来了嘛,整天不着家,回来也是晚上四五点钟才能回来。」谢玲说着从炕厨里拽出被褥,帮他们在炕上。
「这才几点呀?你就铺炕?」谢飞问。
「先铺上,我烧把柴火,炕就不凉了,晚上就别烧了,我怕你俩睡惯床了,再上火。」
高琳娜看什么都新奇,跟着大姑姐身后一会抱柴,一会又去烧炕的,开心的像个小姑娘。刚把炕点着,还没等感受一下东北土炕的火力,院子里叽叽喳喳嘈乱起来。
「操!那几个赔钱货回来了,我让她们去老杨家住的,这帮逼崽子就是不听话!」谢玲骂骂咧咧地拎着掏炕洞的灰钩子就往院子里迎,谢飞急忙跟出去叫:「姐!你撵她们干啥!老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给她们买了礼物呢。」
高琳娜也跟了出来,笑着说: 「是舅妈买的好不好!」三个女娃子,从高到低并排站着,怯生生的看着笑呵呵的舅舅和舅妈。谢飞上学走的时候,大外甥女还不到两岁,现在已经长得快赶上谢玲高了,而另外两个,谢飞则完全是头一次看到。
三个丫头都是黑查查脏兮兮的,衣裳一看就是大人穿剩的,满身都是泥点子。高琳娜笑的像朵花,她小时候也住在乡下,南方的乡下,没比北方的农村好到哪里去,她妈这次去深圳帮她看孩子还把老家的相册带来了,她看到她小时的照片也和这三个泥丫头差不多。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她给孩子买的东西可能有些不合适,尤其是大外甥女,都十四岁了,像个小大人了,她买的公主裙肯定不能穿了。
不过还好自己坚持着多带了几件准备自己的穿的花衬衫,都是新的,连标签都没拆的,也总算是个礼物。
打发走三个叽叽喳喳的外甥女,谢玲把夫妻二人领到了主房另外一侧的东厢房,这是个和西厢房面积和格局都差不多的房间,不过里面的炕上摆了个婴儿床,炕上还斜躺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有些肥哒哒的女人,见到他们进来,她才懒洋洋坐起身,眨巴着眼睛看着谢飞两口子。「瞅啥呀?这不是我弟和我兄弟媳妇儿吗!」谢玲笑着说。
那女的连忙咧开嘴笑着说: 「哎呀妈!二胖啊!快上炕坐!二胖媳妇儿也坐,这家伙,二胖你可以呀你!这媳妇儿这也太漂亮了!跟画里边的人儿似得!」谢飞看着这女的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5)
「咋了?不认识啦?」那女的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毫不避讳高琳娜的就在谢飞胳膊上掐了一把,笑呵呵的说:「你忘啦!我和你姐大玲子,咱们仨,揍老孙家二胖肥!就在村东头老孙家后院!想起来没?」
谢飞焕然大悟,刚才老孙头提到过他家的二丫头,他就在回忆和那个胖丫头之间的过节,再经过这个女人的提醒,他终于想起来,这女人正是小时候和他们姐弟关系最好的隔壁杨寡妇家的小秋姐。
但是他印象中小秋姐可是个又高又瘦的美女,和现在这摊散在炕上的肥肉区别可是大大的。
谢玲笑着和一脸茫然的高琳娜说:「那时候学校里两个二胖,老孙家二胖就不让俺家弟叫二胖,就整天欺负俺弟,后来我和秋子姐一寻思,这能忍?揍那逼养的!就领着我弟,给那胖丫头这顿揍,后来给她揍的自己改名了,改叫二胖肥了……哈哈哈哈哈」说着,连同胖版的小秋姐一起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高琳娜也跟着笑。「现在老孙家二胖肥在海南呢,长大了不胖了,听说嫁的可好了,现在在那边有车有房,生了一个姑娘一个儿子,过得可好了」小秋姐一边砸吧着嘴满脸羡慕的说,一边接过谢玲手里抱着的孩子。
谢玲这才说: 「我家小四太小,不能抱出去,我让秋子来帮我看,她就熊我帮她抱她家老三。」
谢飞有些惊讶的问:「咱家这边都是三个四个的生吗?不怕罚款呀?」
小秋姐笑着说:「咋不怕罚,我家这老三被罚了八万呢!」
谢飞瞅了瞅谢玲,谢玲笑着说:「咱家你三叔有门道,老四只罚了两万多。」
高琳娜疑惑的问:「不是开放二胎了吗?怎么还罚?」
「二胎不罚,三胎、四胎照样罚呀!」小秋姐愤愤地说。
三个人正说着,院子里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高声道:「二胖回来了?在哪屋呢?」
听到这声音,高琳娜朝谢飞这边一看,就看到谢飞浑身已经筛糠般颤抖起来。
「三叔回来了。」谢玲听到院子里的声音,急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身对谢飞说:「像点样,以前的事别老提了,现在他对我挺好的,你可别和他顶牛啊!」
谢飞不耐烦的说:「知道了!」莫名的,高琳娜已经感觉出谢飞姐弟和这个董老三肯定有很多恩怨纠缠。
如果真的有恩怨,那我一定要帮他们化解心中的疙瘩,和和美美的做一家人高琳娜暗暗地下着决心。等跟着谢飞姐弟走出东厢房来到院子里,她第一眼见到这个被谢飞所嫉恨的人的样子,居然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首先是年纪,谢玲比谢飞大两岁,谢飞二十九,那她就是三十一,可是这个董老三,看起来却好像两姐弟的父亲年纪差不多,至少有五十五左右的样子。
再看样貌,穿个有些泛黄的白色汗衫,却藏不住身材的健硕,皮肤黝黑,像是抹了一层油一般泛着光,身板挺得溜直,比一米七五高的谢飞高了大概十公分左右。也许是因为秃顶了,所以留着个大光头,不过脸上却看得出年轻时的硬朗帅气,粗眉大眼,稀疏的留着杂乱的络腮胡子。
原来,谢飞的姐夫居然是个光头的络腮胡大叔……而且还有点帅。
这让高琳娜不禁有些失望,其实他一直以为,谢飞这个传说中的姐夫,要么,有可能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民工大哥,或者是像那种路边摊颠大勺的肥佬,反正,让谢飞讨厌的人,就应该是那种窝窝囊囊的样子吧,谁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
谢飞唯唯诺诺的跟在谢玲身后,低着头,看了董老三一眼,没说话,董老三笑了笑,朝他们挥了挥手说:「进屋,进屋聊!」几个人进了正房,正房的面积比两边大了很多,正中也是一条土炕,也是比两边厢房的土炕宽了很多,感觉这一条土炕可以睡下七八个人都还宽宽敞敞的。
进了屋,谢玲立刻上炕拉开炕桌,董老三一盘腿,坐到炕桌的一边,招呼谢飞和高琳娜两口子到炕上坐。
「这是二胖媳妇吧?哎呀,二胖你小子是真有福气呀,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董老三一边赞叹着,一边用眼睛直勾勾的在高琳娜的脸蛋上看。
高琳娜给他看的浑身发毛,手足无措起来。
谢飞到是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侧身盘着一条腿坐在董老三的对面,张嘴说:「我们这次回来是为了我妈入葬的事……」
董老三挥挥手打断谢飞的话头,满脸不耐烦的说: 「那些事不急,明后天让田瞎子给算下日子,找个合适的日子,给你妈和你爸合了就行了,先吃饭,赶得太巧了,正正好你们这回回来还有个重要的事要你们来办。」
「啥事?」谢飞问。董老三的眼睛始终在高琳娜的左右转,漫不经心的说:「吃饭时候说,吃饭时候说」
高琳娜被董老三看的后背直冒冷汗,看谢玲朝后屋走,急忙跟了出去,喊:「大姐,我来帮你做饭。」
单独面对董老三,谢飞浑身长刺了一样坐卧不安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瞥了一眼谢飞的窘态,董老三似笑非笑的撇着嘴角道: 「二胖啊,听你妈说,你在外面混的不错,也不说给家来个电话,省的你姐老是担心你。」
谢飞心里有些翻腾,抬起头,却还是不肯朝董老三这边看。
「你个死小子,进屋这么半天了,不叫爸,怎么也要叫声三叔吧」董老三笑着说。
谢飞皱着眉头,嘴巴抿地紧紧的,始终不做声。
「唉,这时间真是不扛过,这一眨眼,你小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哦不对,是生女了,哈哈哈哈哈」
董老三见谢飞不言语,自己跟自己说似的说着「我看你这媳妇可是漂亮的很哎,你小子艳福不浅,不过你可要看住咯,女人是越漂亮走不可靠,别哪天给你小子带了绿帽子你还不知道呢。」
听他提起自己的妻子,谢飞终于抬起头,皱眉冷眼瞪着董老三说:「我告诉你董老三,你要是敢打我媳妇儿主意,我绝对整死你!」
董老三抬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仰天大笑了几声说: 「整死我这种话我听了三次,三次啊!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哈……」谢飞涨红了脸,那些屈辱的画面一幕幕的翻涌出来,恨得他差不多要把自己的拳头都握碎了。
[ 此貼被kashimuma2022在2023-12-29 13:43重新編輯 ]
赞(24)